■馬永佳/河北大學
尼采的一生,是被苦和激情所渲染的一生,他在《悲劇的誕生》中,道出了一個偉大的希望,他預言“將會產生一個新的悲劇時代,當人來毫無痛苦感而自覺到在他背后有著許多最艱苦但也十分必要的戰斗時,這種肯定生命的最高藝術即悲劇?!庇纱丝梢?,苦不一定是人生的苦難,我們生活中所受的苦終究會照亮日后的路,也正是這種別樣的生命體驗造就了偉大的悲劇藝術。
在《悲劇的誕生》一書中,尼采的阿波羅和狄奧尼索斯這兩個形象固然來自古希臘藝術,但是其思想淵源確實被尼采稱為“哲學宗師”的叔本華。尼采正是借助這兩大形象來傳達自己的藝術觀和藝術理想的。如果阿波羅象征著一種區分、揭示、開顯的力量,那么狄奧尼索斯就是一種和解、消隱、規避的力量了,二者構成一對既對立又統一的矛盾。尼采在生理意義上把阿波羅稱為“夢”之本能,把狄奧尼索斯稱為“醉”之本能。
二者可以說成是生命力最真實的體現。尼采在《偶像的黃昏》一書中的最后討論理論是如何使他發現“悲劇”這個觀念的,也即對悲劇的心理狀態的確認,“對生命的肯定,甚至對他最奇妙、最困難問題的肯定;在其致力于追求最高形態的過程中,對生命力無窮無盡而感到歡欣的生命意志”,這也就是狄奧尼索斯精神所具有的內涵。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談 論的所謂的“藝術文化”提倡的是一種藝術層面的形而上學,這種藝術文化是泛指的,指的是他所推崇的“悲劇”之外的其他全部藝術樣式,而“阿波羅藝術”便是尼采首先推崇的。阿波羅精神所宣揚的是一種堅信光明的力量,在現實當中所無法實現的都可以在夢中來體會,阿波羅神就是如此神奇地給人一種夢的寄托,在夢的包裹之中,讓諸神自己過上了人類的生活,從而就為人類此在和人類生活做出了辯護。一種藝術總要和人的生命發生關系,藝術絕不是高高在上的空中樓閣。尼采借助阿波羅神與狄奧尼索斯神二者,將藝術上升到了人生的高度,悲劇藝術也自然而然成為了談及人生的重要載體。
悲劇的美正在于給人以哲學上關于生命的思考。尼采在書中反復倡導的人生此在問題,其實就是人生需要做什么的問題,他設問“對于我們所做的每件事,都有這樣一個問題:你還想要他,還要無數次嗎?這個問題作為最大的重負在你的行動上面!”所謂“最大的重負”變成了如何面對倉促有限的人生問題,彰顯的是生命有限性張力。
海德格爾作為存在主義哲學的代表人物,他更多地是強調自我存在的意義,他認為人只有退縮到自我當中,才能夠真正地感受到存在,這大概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而在尼采這里,存在變成了對有限生命的無盡體驗,他強調“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他高揚生命的熱情,將不死的激情幻化到悲劇當中,人在承受痛苦的過程中,體味活著的快感,哪怕明天就要死亡,此刻我也仍在努力地生活。
書中所提到的存在與虛無顯然不是指肉體上的存在與虛無,可以想象它是超越心靈之上的更高形式的一種理論。對于人本身來說,最糟的事體是快快死掉,其次才是終有一死。聰明的古希臘人,將這一切幻化做悲劇,然而悲劇的意義究竟在哪里,是讓人在讀過作品之后剎那間產生對生命沒落的悲嘆嗎,全然不在于此。在阿波羅階段,“意志”是如此狂熱地要求這種人生此在,而荷馬式的人類感到自己與人生此在融為一體了,以至于連悲嘆也變成了人生此在的頌歌……
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為我們分析了三種文化類型,即“蘇格拉底文化”、“藝術文化”和“悲劇文化”又稱為“理論的”、“藝術的”和“形而上學的”。尼采在書中這樣解釋,“有人受縛于蘇格拉底的求知欲,以及那種以為通過只是就可以救治永恒的此在創傷的妄想;也有人迷戀于在自己眼前飄動的誘人的藝術之美的面紗;又有人迷戀于那種形而上學的慰藉,認為在現象旋渦下而永恒的生命堅不可摧,長流不息……”而在書中顯然將重點放在了“藝術文化”這一問題上,希臘將這種藝術美看作是假象的存在,假象意味著“閃耀、閃亮”。尼采認為以神話為內容的希臘藝術就是希臘人為了對付和抵抗悲苦人生而創造出來的一個“假象世界”。
尼采說:“希臘人認識和感受到了人生此在的恐怖和可怕:為了終究能夠生活下去,他們不得不在這種恐怖和可怕面前設立了光輝燦爛的奧林匹斯諸神的夢之誕生。”他們賦予神以人的情感、人的精神,實際上就是為了給自己的心靈按一個家,在現實當中無法實現的都交付給悲劇中的人物命運,這就是悲劇與人生相交織的典型。
《悲劇的誕生》并不單純是一本美學著作,其中所涉及的對悲劇中人物命運的剖析更值得我們深思,對于人生對于命運都是很好的詮釋,透過書本,我看到的是人類在命運面前的渺小,但同時也感受到從人的骨子里所迸發出的對生命的熱愛和對人生真實性的體驗。人生一世,俯仰之間,能在在悲劇的藝術美當中一次次思考生存的價值,也是對生命的一種敬畏。因此,偉大的生命在偉大的藝術當中體現,偉大的藝術又一次次激發生命不斷地于命運做抗爭?!侗瘎〉恼Q生》最大的意義也就全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