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巷的當鋪

李云

汪小姐和慕小姐在同一個辦公室上班。因為衣服使她們心生隔膜，不怎么交談。辦公室的氣氛有些沉悶和凝重。

汪小姐沒結婚那陣穿得很普通，跟慕小姐一樣穿的都是大街小巷流行的貨色，普通面料質地、普通設計款式、流水線大眾化做工。彼此彼此，沒有差別。她們很和諧，經常交流一些購物心得，哪里的衣服比哪里的性價比更高。網上購物貨比三家，價廉物美。每天她們都有話題，辦公室的氣氛活躍歡快。

汪小姐嫁得好，老公家境不錯，穿衣風格與之前陡然轉了個彎，動輒一套服裝幾千上萬，還要搭配相應的帽子、鞋子、坤包以及戒指、手鏈、胸針、耳環、項鏈。汪小姐常常把頭昂得高高的，仿佛自己的容顏與服裝一起直線上升。

慕小姐看了她那個做派心里不是滋味。不就嫁了個有錢人嗎？看哪天把你甩了你就傻眼了。不要以為自己多有錢，我們的工資收入是一樣的。

汪女士自然體會出了慕小姐的心思，冷笑三聲，暗暗說：有本事你也去嫁個有錢人嘛。

慕小姐很快真嫁了人。不過對方是公務員，而且是年輕的職務較低的公務員，錢不多，不能使她在穿衣服這方面跟汪小姐匹敵。她便有意無意地強調和夸張公務員的社會地位，嗨，前些天，我老公可累壞了，跟著局長、區領導去外省考察什么項目哩，還有呀，昨天剛回單位，來了幾個什么浙商，找到我老公說投資的事……

汪女士實在聽不過去，只淡淡地說一句：如今這世道，社會地位離開了錢做支撐就是水中月、鏡中花，空中樓閣。

慕女士無語，但很氣憤，想了三天來跟汪小姐回話：我家那口子錢不多也不少，正好約束他不貪色呢。然后很神秘地說：昨天晚上在某某酒樓我看見你和你先生手挽手好親熱哦。

汪女士大驚，因為昨晚她沒有出門。問：你看花眼了吧？

怎么會？你們手挽手好親密哦，我認識你老公，但只看到你一個背影。

真的么？

那還有假？

汪女士哈哈一笑而過。

點到為止。

兩人都沉默了。

彼此開始較勁，話自然少了。辦公室的氣氛開始變味。

從此，汪女士心里不安，總擔心自己先生有錢變壞，弄出個小三小四什么的來。她開始跟蹤丈夫。

丈夫不堪其擾，兩人產生間隙，直至最后悄然離婚。離婚也沒有給汪女士帶來多少財富，他的丈夫在律師的幫助下提前做了財產規避。

她的高檔服裝慢慢減少。

有一天她看見慕女士穿了一件自己很熟悉的款式，仔細分辨就是以前自己穿過的那件，只是顏色怎么變了？

汪小姐差點叫出聲來，她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但這個秘密不能給她揭穿。揭穿她就等于暴露了自己。

原來汪女士離婚后入不敷出，就陸陸續續把自己穿舊了的衣服拿去蓮花巷的當鋪了。當鋪在規定的期限內主人沒有去贖回，就會精心翻新、換色、修飾、熨燙，然后當新品出售。其實購買者心知肚明是當鋪的二手貨，卻因為貪圖衣服的品牌品質和相對低廉的價格而悄然購買。

那天，果然兩人在當鋪門口驟然相遇。一個去當舊衣服，一個去淘便宜貨。

汪女士說：又來啦？

慕女士愣了一下，心想：糟糕！她知道了。穩了穩陣腳，她答：只是偶爾路過。你常來？

不，我也路過。

兩人各懷心思，燦然微笑，揮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