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詩瑩/哈爾濱師范大學
1920年的9月,又是一個下玄月的日子,一個一生都在與月亮共進退的人選擇了那天來到了這個嘈雜的人世。這個人就是張愛玲,她出生的日子就像她一生的文章,浪漫的如月光卻透漏出些許悲傷與惆悵。她是見證繁華輝煌也體驗過家道中落的親歷者,她所經歷的一幕幕都展現了時代、國家、社會等重大問題的滄桑變化。張愛玲的文章與她自身經歷的世界是貼合的,讀她的文章會發現一種普通人生的快樂——榮華富貴與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云煙、朝夕之爭的事;在這種發現中,不由得感嘆人生是如此的相似。落花水流,臨風流淚,對月長嘆,“畢竟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
《傾城之戀》中的白流蘇也是敗落的大家閨秀,她的父親愛好賭博,為了賭博傾家蕩產帶著白家往破落戶上走。即使這樣,白流蘇依然維持著這份所謂的“淑女身份”。在張愛玲看來,那身份,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她將母親的經歷加以改編使得母親變成了白流蘇,父親則同白流蘇的第一任丈夫一樣是個只活在自己院子里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不問不問的遺少,坐吃山空,只知道在自己的屋子里做起皇帝,以此掩蓋內心的空虛。盡管這些遺少自己有時也會趴在窗口看看外面的世界,卻不允許自己的妻子也這樣做。而當這兩個沒落淑女無力的想要抓住時代的步伐,想要從悲慘的生活中獨立出來,想要盡力挽留自己的光芒時,她們的丈夫卻想將用她們的光輝照亮自己蒼涼的生命,攔著她們追趕時代的步伐。
作品《色·戒》中女主人公王佳芝沒有革命理想,沒有國仇家恨,只是在戰爭年代想為自己喜歡的男生去認真地做一件事。在這個亂世當中她的家庭沒有帶給她一絲溫暖,她孤獨的活著,渴望收獲一點溫情。戰爭中的張愛玲正是處在孤立無援的境地——家庭給不了她安全感、朋友給不了她慰藉、更沒有遇到知心愛人,張愛玲也在孤獨的活著,內心也渴望著一份溫情。然而在戰爭帶來的巨大空虛與絕望中,每個人都想攀住點什么。許多年輕的男女相攜躲進婚姻的圍城,其中對張愛玲影響最大的就是在躲避戰亂的同一屋檐下,戰爭中的戀人默默相對的微笑,以至于他們成為了《傾城之戀》中白流蘇和范柳原的原型。或許是戰爭中的孤獨,或許是內心渴望的溫情使得張愛玲用寬容的微笑接納了他們,使得他們成為了少有的圓滿的結局之一。小說的結尾說:“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誰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也許就是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也許張愛玲顛覆了整個香港,只為給白流蘇一點幸福,但在現實中,香港的陷落卻是成全了一個文學天才。
張愛玲的童年因母親遠走異鄉便在父親的身邊生活。起初在她的印象當中,父親是慈祥而且溫和的,給她講故事、讀詩詞,教她識字,在她文筆幼稚的文章上點評,也會帶她去喝咖啡、逛夜總會。在那一段時光中,雖然缺少母愛但在父親的陪伴下多數是快樂的。然而當繼母進門后奪走了父親對張愛玲的愛,失去了父愛的她憂郁而且絕望,逃回了母親那里,并且將全部的情感發泄到了自己的小說當中。《茉莉香片》中,男主人公聶傳慶是一位有戀父情結的學生。在學校他有一位國文老師叫言子夜。在一次意外中聶傳慶發現了言子夜與自己的母親有過一段感情,便開始幻想如果自己是言子夜的兒子將會是怎樣的人生。時間越久,他越來越痛恨自己的家庭,不斷渴望親近言子夜的家庭。在幻想中,不斷想著如果成為了言子夜的兒子,自己會怎樣的積極、努力、進取,但在現實生活中他只能顧影自憐。作品與現實的強烈對比讓我們看見了張愛玲“水仙花式病人”就像張愛玲自己一樣自憐。父親對于張愛玲來說就像一件想得到卻又無法得到的東西,想愛卻愛不成的回憶,戀父情結只能在心底形成烙印,在作品中留下影子。當張愛玲渴望得到自己失去的父愛時,便渴望為自己重新尋找一個理想中的父親。透過《茉莉香片》,我們看到的是張愛玲生活蒼涼的底色,就如同文章開頭所寫,這一壺茉莉香片是在是太苦了。這就是張愛玲的藝術,取材于自己的生活,卻要比自己的生活還要悲慘。
在她的作品中,荒涼的內心、緊張自卑的情緒、孤獨的情感等,既是作品中人物的內心感受,更是張愛玲自己的內心體驗。因為在缺愛的環境中成長,使得張愛玲在身逢亂世卻只愿關注自己。然而她總能在世俗的生活中發現人們的種種不幸,時刻的意識到時代的悲哀,人生的殘缺。在這些精神病癥候的人物身上,我們發現了最豐富的人性真實和人生真實。從這個意義上說,張愛玲的小說不僅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更成為對于人性和人生敏銳的洞察,深刻的剖析。
張愛玲故去了,無數的張愛玲追隨者卻多了起來,她們披著張愛玲的外衣,喝著張愛玲的咖啡,說著張愛玲式的語言,甚至渴望張愛玲那樣熱烈而不計后果的愛情,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像張愛玲那般寂靜的生活、寂寞的愛。她們渴望的只是張愛玲年輕的時候,如她一樣地綻放,穿著別致的服裝,受到各種各樣的關注,僅此而已。
參考文獻:
[1]張愛玲.張愛玲全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397.
[2]林幸謙.女性主體的祭奠[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