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疾人世界的疼痛
——畢飛宇筆下的盲人

■張曼莉/海南師范大學

一、生活中的維健——謀生之艱

底層群體謀生極其艱難，大多數人們的生存方式就是“自食其力”，但是健全人把通過勞動獲得報酬來維持生存看作一個很普通的渠道，而殘疾人的自食其力仿佛遠遠比健全人的自食其力要偉大的多，從都紅的身上可以體現出來。

都紅是一個音樂天才，對于唱歌有著驚人的領悟能力，但是她的老師卻故意忽略她的興趣點讓她去學習鋼琴。

特殊教育一定要給自己找麻煩，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比方說，聾啞人唱歌，比方說，肢體殘疾的人跳舞，比方說，有智力障礙的人搞發明，這才能體現出學校與教育的神奇。一句話，一個殘疾人，只有通過千辛萬苦，上刀山、下火海，做——并做好——他不方便、不能做的事情，才具備直指人心、感動時代，震撼社會的力量。

這足以看出現代社會中人們審美的扭曲，盲人等這類群體需要付出怎樣的辛苦，千方百計地為了謀生去“投其所好”。

王大夫把資金投入股市最后賠本，導致不得不離開大城市回到自己的小地方，這個結果說明挫折對于殘疾人的打擊比健全人更大一些，在一定方面也體現了殘疾人進城謀生的慘重代價，這些也表現了作者以底層為支撐的人道主義情懷。

二、精神中的行走——尊嚴之難

在王大夫面對向弟弟討債的那群“襠里人”的時候，他用菜刀劃開自己的胸脯，淌出血液替弟弟還債，醫生給王大夫報警是因為換了一般人，也許就算了，但患者是殘疾人，有人對殘疾人下這樣的毒手，醫生不能不管。

王大夫說是“我自己干的”，警察卻說“雖然你是一個殘疾人，可你一樣有義務為我們提供真相”。醫生也好，警察也罷，他們都沒有把王大夫看做是一個與自己相同的人，卻用“一樣的義務”去證明他們與自己是平等的。王大夫用刀切腹這種極端的做法表明他能夠獲得的保障十分有限；都紅因為不愿供健全人觀賞和同情而徹底放棄了考到八級的鋼琴，轉而去做自己并不擅長的推拿工作；小馬的眼睛是完好的，所以他是盲人一般不會被人看出來，在一次坐公共汽車被指責逃票之后，他再也沒有踏上公共汽車一步，絕不會在全世界面前告訴人們“我是個瞎子”。

所以說“盲人的自尊心是雄渾的，骨子里是瞧不起傾訴的”，盲人的尊嚴是巍峨的，是不容許人們觸碰的，健全人的冷漠與忽視傷害了他們的心靈，也讓他們的尊嚴變得無比強大，讓他們寧愿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比如小孔不會因為想打好關系而去主動接近前臺的健全人，都紅也絕對不會和有著明亮的眼睛的高唯說沙復明追求自己，但是自己卻欣賞小馬這件事；在殘疾人這個世界中，每一個人作為個體，也有自己封閉的世界，他們受了太多的傷，所以即使是自己的“同類”，也會心存忌憚。都紅在受傷之后，金嫣和小孔帶頭給都紅“募捐”，這讓她在殘疾人中又矮了一截，也逼得她逃離了這個群體；沙復明因為一心投入于工作，頸椎和胃一直都有毛病，到了最后夜宴吐血被送醫院搶救的時候，所有的人被問什么原因卻只能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病情，即使是他的合作伙伴張宗琪，即使是他的老朋友王大夫。都紅會逃離，沙復明不會將傷痛說給別人聽，小馬會沉迷于自己沉默的世界，金嫣會想象和假設一場場的婚禮，小孔會一個人承擔著自己對于父母愛的“背叛”，這些無不體現了盲人對于自己自尊的維護。

三、多重關系中的參與——生存之苦

盲人這個群體與健全人也是有著相似之處的，也有復雜的關系。在健全人的世界里有老板與老板、老板與員工、員工與員工之間的關系，在盲人群體中這些關系同樣存在，盲人與盲人之間也是有競爭的，這體現了一種關系之痛。對于合作成立的“沙宗琪推拿中心”，兩個老板到底也是互相謙讓又互相爭奪，這些盲人最大的理想就是開一家屬于自己的推拿店，自己做老板，而因資金的原因兩個人合作成立推拿中心，這讓兩個人的“老板情結”都不能完整地發揮出來。沙復明經常管理一些店里的瑣事，在大家面前都像是真正的老板，張宗琪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一份工資，在關鍵問題上卻往往有很重的份量，這也為后來他們對自己的不滿足和對對方的不滿足做了鋪墊，直到最后推拿中心面臨一個分家的局面，兩個曾經共患難的無話不談的兄弟又恢復到“一人一半”的格局，但是這個“一人一半”卻失去了當年的意味。

盲人員工在自己生活的群體中要照顧好自己與老板、與同事的關系，另外，也不能避免與店中健全人的關系，那就少不了被健全人所利用。都紅因為生得漂亮得到了眾多客人的喜歡，這也讓沙復明對她動心并堅持了長久的暗戀，這種關系恰恰被明眼人高唯看在眼里，她通過照顧都紅來改善與老板沙復明之間的關系，從而改變在推拿中心的地位，從做了一點錯事就會受到大家會議的集體批評到在吃飯的時候有恃無恐地數大家飯盒里分別有幾塊羊肉，這絕對是一個人心理強大的過程，但這一切都是利用都紅所得來的結果。所以，在內部和外部的生存環境中，他們同時承擔著來自其他的盲人和健全人的雙重的壓力，但掙扎卻是無聲的。

總之殘疾人的世界是充滿疼痛的，他們在社會中艱難地生存與掙扎，為了尊嚴去進行自尊地抵抗，同時也承擔著內外的雙重壓力。

參考文獻：

［1］畢飛宇.推拿［M］.第1版.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8：52～53,212～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