飾演《釵頭鳳》的感悟

■馮佼

最初知道陸游這個名字，是在小學、中學的語文課本中，是名句“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是《示兒》“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愛國情懷，所知道的也僅限于陸游是一個多產的杰出愛國詩人。

我知道陸游與唐婉的愛情故事，源于傳世名篇《釵頭鳳》，兩首詞記不完整，但是陸游寫下了“錯錯錯、莫莫莫”，唐婉“難難難、瞞瞞瞞”相和之，令人印象深刻，從而對兩首詞產生的背景有些好奇，繼而有了一個朦朧的認識，為情投意合的表哥表妹被家長棒打鴛鴦的凄美愛情故事。

小戲《陸游》是根據越劇《陸游與唐婉》改編的獨幕錫劇。該劇通過選取陸游遭遇婚變之后在沈園與前妻唐婉意外重逢這一片段，闡述了傳世名篇《釵頭鳳》的產生經過，立體地呈現出陸游內心愛而不得的痛苦無奈，讓觀眾領略了陸游“至死不渝心許國、一生心痛是婚姻”的崇高與不幸。我并未想到有一天能有機會排演小戲《陸游》，能在舞臺上通過我的唱和演來詮釋愛國詩人陸游的情懷，對此，我一半歡喜一半憂。喜的是我可以靜下心來深入了解一下其與唐婉的悲歡離合，挑戰自己，用我的理解和領悟去闡釋陸游那一瞬間的心路歷程；憂的是我能精準把握詩人當時的一言一行、五味雜陳的心理，演好這個名滿天下的大詩人，將其的愛恨情愁情景再現嗎？但是，我深深地知道，面對挑戰絕不退縮，千方百計重塑自我才能體現一個錫劇人該有的堅守，更能彰顯一個錫劇演員為了事業永不言棄的情懷，我該做的就是通讀劇本、醞釀情緒、逐漸入戲、盡情出演。

小戲《陸游》采用管中窺豹的手法，選取了這一特定時段的特定情節，營造戲劇矛盾、戲劇沖突，深刻挖掘人物內心，讓觀眾更加深入地理解人物的悲劇命運，加深理解傳世名篇《釵頭鳳》的悲劇意義。要真正演好陸游這個角色，演員光看沈園重逢這一段的劇本是遠遠不夠的，如果對陸游的生平、經歷、政治主張及他與唐婉愛情故事的前因后果沒有足夠的了解，就無法立體地、全面地展現出陸游的性格與特點，為此，我首先通過查閱資料來認識陸游。

陸游出生于兩宋之交，民族矛盾、家國離亂對他的人生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強烈的報國之志驅使他奔赴疆場、從軍殺敵。可是他鮮明的主戰主張同南宋統治者偏安主和的理念格格不入。他的仕途并不順暢，報國無門、壯志難酬的滿腔激憤在他那些不朽的詩篇中得到了生動的體現，一部《劍南詩稿》九千多首詩篇兼具了李白的雄奇奔放與杜甫的沉郁悲涼，尤以飽滿的愛國熱情為后世所推崇。

陸游與唐婉青梅竹馬，志趣相投，婚后琴瑟和諧，恩愛有加，無奈婆婆百般刁難，在陸游外出赴任期間趕走唐婉，迫其改嫁。陸游歸來，已是物是人非，傷心欲絕，迫于母命又萬分無奈，他百無聊賴中重游沈園，恰與唐婉園中相逢，得知唐婉依然深愛著自己，只是木已成舟，覆水難收。得知真相的陸游錯愕、悔恨、傷心、自責，萬般煎熬在胸中涌動，于是誕生了流傳千載的《釵頭鳳》。

對陸游的生平有了一定的了解后，我同導演深入探討《釵頭鳳》的本意。“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這是觸景深情，由眼前的景物想到自己曾經的幸福婚姻以及三載離索的愁緒，真正將其內心的情緒推向高潮的是結尾三字“錯錯錯”，什么錯了？誰錯了？結論是連續三個“錯”字，是作者深深的自責。“我錯了”！錯在哪里？錯在不該拋家別妻去赴任,且滿腔抱負也未有用武之地,錯在明知母親千方百計要棒打鴛鴦時，自己未能在唐婉身邊保護她。從一開始誤解唐婉未等其三年另嫁他人、心中煩悶,到得知真相后深深自責和無可奈何,陸游從自身找原因，表現了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寬廣的胸懷。如今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山盟雖在”，卻“錦書難托”；結尾三個“莫”字，是陸游告誡自己莫要再去打擾唐婉平靜的生活,也希望唐婉莫過分傷心，不要“人空瘦”。他寧愿把對唐婉深切的思念和深沉的愛埋在心頭，獨自承擔。對詞逐字逐句進行分析，將自己置身于其中，憂其所憂，愛其所愛，難其所難，思其所思，這樣對小戲中陸游的人物基調總體把握就比較明晰。

掌握了總基調，在演的過程中，細節的把握尤為重要。陸游的情操再偉大，但他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他失去的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如何表現陸游性格的這一面呢？俗話說，細節決定成敗。劇中有這樣一個情節，陸游與唐婉見面后，唐婉欲言又止，黯然離去，過后命侍女送來黃藤酒，面對美酒，陸游誤以為這是唐婉的絕情之舉，是請其補喝喜酒，在此，我用一個摔杯的動作來表達他當時的憤怒，但當得知唐婉順從父命改嫁，今日重逢也不解釋，寧可讓陸游怨她、恨她、誤解她，只是希望陸游面對現實，做出明智的選擇，是為了成全他。至此，陸游才真正明白，唐婉對自己的無私又深沉的愛。戲到這里，我將侍女再次奉來的酒一飲而盡，進而抓過酒壺將壺中酒痛飲殆盡，酒入愁腸，化作一腔豪情，千種相思，萬縷情絲。于是，不巧名篇《釵頭鳳》噴薄而出。此刻全劇進入高潮。至于如何在舞臺上表演陸游書寫《釵頭鳳》，有人建議我在舞臺上當場書寫，但我覺得墻上題詞是宋人的習慣，如果在臺上展紙真寫可能會違背歷史真實，于是干脆來個虛擬空間，奮筆疾書。就這樣，在強烈的音樂聲中，舞臺上的陸游揮筆凌空，且歌且書，一氣呵成。千古名篇《釵頭鳳》在天地間靈動，在觀眾澎湃的心中靈動，陸游與唐婉的愛情故事也在觀眾心中長生。

就這樣，我演繹了沈園中的陸游的愛恨情愁，亦在一次次的排練中、一遍遍的演出中更加投入，無限接近感同身受的境界，從而生動真實地展現出陸游愛國之外的俠骨柔情形象，使這個人物更加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