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在春天里的冰凌花

張弢

寒潮凜冽，冷得不愿出屋。一個人寂寂地翻看微信朋友圈。突然，一張張姿色清冷的冰花圖片，寧靜而純美地開在眼前，那是簡樸的年代最曼妙的冬雪世界，那是久違的開在冬日玻璃窗上的春天……思緒，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拉回到童年。

冰冷的冬夜，一個輕靈的小女孩，孤單地守在冰霜封天的窗前。她尋不見親人忙碌遲歸的暖，她看不見寒風凜冽熟悉的臉。微弱的燈光下，她只看見細小的霜粒，凝結在玻璃面，蔓延成精巧的六角花瓣，不，是七角、八角、九角……它在不斷伸展，伸展，伸展成無數個不知名的小花，堆聚成粗獷的葉子，繪出一個茫茫林海雪原。

她看啊看啊，然后用纖細的手指，在冰林間勾出裙擺搖曳的婀娜嬌影，勾出富麗的城堡，去遐想一段美好的童話般美好的姻緣……

小女孩很奇怪，卻也非常喜歡這冰凌多變的空間。她開心地看見，窗上有一個瘦小的庭院，座落在霧茫茫的一片天地間。空靈的世界里，幾許精雕細琢的枝蔓，閃亮地映襯著留白的筆墨下飄渺、高挑、秀雅的銀樹翩翩。她不曉得，為什么自然的妙手，竟也懂得畫師的工筆與寫意的相間，竟也將空曠與緊密拿捏的如此精湛，竟也將無色揮灑成千變萬化的小畫卷。她不懂得，這靈秀的方寸間，是冷與熱碰撞在纖塵的一瞬間，冰晶成或磅礴或舒展或清淡或抽象的宮闕玉顏，以至令丹青重彩都驚嘆用筆非凡……

小女孩在如夢似幻的冰瑩里，欣喜于那一個個有著冰凌花漫漫冬夜清晨，燦爛了自己一個個天真的夢。她夢見自己，頭頂水晶冠，高坐在瓊碧輝煌的宮殿，將慈愛和仁德灑滿人間；她夢見自己，剔透如鉆，儼似白雪公主把善良和清純傳遞在世間……

清晨，當一縷陽光柔柔灑在眼瞼，抬眸，她看見媽媽溫暖的笑臉。于是，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興奮地講述她夜夜都有著一個冰潔的萬水千山和花開滿園的畫面。轉回頭去看窗前，她再次興奮地發現，昨夜的冰凌花又變幻了美麗的容顏。她好新奇地問媽媽，冰凌花也有生命嗎？也會快樂地舒展自己的腰段舞起來嗎？她在短促的媽媽的溫和講述間，懵懂了水蒸汽原來可以“流浪”成一重一重天。太陽升起來了，屋內的爐火旺起來了。她再看，窗上的那畫面淡去了昨夜的霜粒點點，慢慢晶瑩透亮了迷迷離離的春意闌珊。她明白了，是屋內的爐火，是胖胖的大太陽爬上了冰凌花的枝椏，鋪染了又一幅火與冰、光與影、朦朧與璀璨、柔與韌、有與無、素淡與神奇的水墨畫篇。

她看到冰凌花，悄悄落淚了。她想，它一定不是為自己曇花一現的美麗哀怨，它是慶幸自己豐富了小女孩寂寞的童年，它是歡喜春之繁花就要來到廣廈間人群前，她自愿地在明媚的陽光下，淡出人們的視線……直到好多年好多年后的今天，我——當年的小女孩，眼前又閃亮出一張張冰凌花的姿顏，再一次如清泉澈淌心田，如春風蕩漾胸間；再一次如幻夢回到童年，如詩意迷醉笑臉……

驚嘆間，發現，春天真要快來了，因為冰凌花開了。冰凌花開了，開在這塵世紛擾的喧囂間，冰瑩、清透、豐盈、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