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娘

劉波

市場來了個叫黑娘的，說話嗓門挺大，賣雞蛋大大咧咧。有個小姑娘，買了一兜雞蛋，接過去轉身就跑，地滑一出溜，把雞蛋全打碎了。她爬起來，抹著鼻子哭。黑娘麻溜又裝了一兜雞蛋遞給小姑娘，笑嘻嘻地說：“孩子，別哭了，算我的。”

黑娘的雞蛋攤兒在旮旯，也說不上她使了什么鬼心眼兒，老太太老爺子越過前面的雞蛋攤兒，就往她的攤上奔，那幾個把眼眉描得賊細，說話動靜賊好聽的女攤主拉都拉不住。

后來，到黑娘這兒買雞蛋的顧客越來越多，不僅有上了年紀的人，還有飯店的采購員，政府機關管食堂的干部，往大學送盒飯的戴著小白帽的女人。有時，黑娘忙得滿頭是汗，送雞蛋的人累得直不起腰。往往是黑娘攤位后面的雞蛋箱早晨摞起來，不到天黑的時候就都變成空箱子了。

那幾個眼眉描得賊細，說話動靜賊好聽的女攤主氣不過，總想往黑娘身上潑臟水。搞衛生城創建，上面下了死任務，市場要干干凈凈，不能拖全市的后腿。市場也給攤主下死任務，誰的攤位前臟亂差，就關誰的攤兒。黑娘響應號召，檢查組來的那幾天，攤位的里里外外擦得比原來還干凈，就連擺在柜臺上的電子秤，也被擦的油光閃亮。那天，檢查組來了，市場經理興高采烈地介紹，剛要轉到黑娘的攤前，不知誰趕在黑娘上廁所的當口，把幾個臭雞蛋摔在地上，弄得檢查組長直禁鼻子。等黑娘從廁所回來，看市場經理正黑著臉，忙蹲下去一把一把地擦。旁邊有人冷冷地笑。事后，黑娘的攤位被關停整頓三天，罰款500元。黑娘沒有追究栽臟的事，每天照樣忙活賣雞蛋，但偷偷地瞄著每一個攤位。一天，一個小個子男人拎著一兜雞蛋來找那個眉毛描得賊黑的女攤主，后面呼啦啦跟著一幫人。他把雞蛋往攤上一摔，氣呼呼地說：“你看，小雞崽都快跳出來了。”眉毛描得賊黑的女攤主假惺惺地委屈，倒很客氣地對小個子男人說：“唉呀！你找錯人了，我哪能賣孵過的雞蛋呢！”小個子男人還要爭執，一旁的市場經理和消協工作人員說：“人家不承認，我們也沒轍。”小個子男人急得臉都紅了。黑娘大聲說：“我這有證據。”一干人等都吃驚地看過來，黑娘打開手機視頻，畫面中眉毛描得賊黑的女攤主正把一兜雞蛋遞給小個子男人。記者頓時“來電”了，鏡頭對準方位，話筒一頓亂觸，眉毛描得賊黑的女攤主捂著臉跑了。黑娘不躲，他對著鏡頭只說了一句話：“人不能動歪心眼，秤不能沒定盤星。”過后，眉毛描得賊黑的女攤主找市場經理告狀，說黑娘家丑外揚，還搞不正當競爭。列舉了諸如對酒店采購員購買超過一千斤雞蛋，贈送兩筐雞蛋，過年給機關管食堂的干部送大禮包，請戴小白帽的女人下館子等等。強烈要求終止其合同，把黑娘趕出市場。說話動靜賊好聽的女攤主也加入進來。她信誓旦旦地說：“黑娘在秤上做了手腳，她對顧客又搭又送是假象，蒙騙了許多老年人。”根據是她經過跟蹤，發現黑娘每個月底都把賣雞蛋用的電子秤拿到一家電器修理部調一調。

為平息風波，市場專門成立了調查組，對攤主反映的問題開展細致調查。先從黑娘的秤上查起，重點查清黑娘是否真在秤上搗了鬼。市場調查組開展調查期間，黑娘每天照樣賣雞蛋，忙活得照樣歡，對眼眉描得賊細，說話動靜賊好聽的女攤主的指指點點也像沒看見，對她們說的嚼耳朵的話，跟聽到放屁一樣。聽說市場在調查黑娘，一伙老太太和老爺子不干了，他們把市場經理的門敲得咚咚響，跺著腳對市場經理說話。一個拄著拐棍的老太太說：“可不能冤枉好人哪！”又一個像是退休老干部的老爺子憤憤地說：“我們為啥買黑老板的雞蛋？又為啥滿大街宣傳黑老板這個人？人家經商有一套啊！豈是那幾個把眼眉描得賊細，說話動靜賊好聽的女攤主所能及？”

調查結果出來了，黑娘的電子秤確實有問題，但經電器修理部的師傅證實，黑娘每次去修理部，不是讓他把秤往“小”了調，而是讓他略微調“大”。按此標準，每月校驗一次。說明白了，就是黑娘故意在秤上讓利，電子秤顯示一斤雞蛋，實際顧客得到的雞蛋要多上一點。她怕明面上多給分量，那些人又嚼舌頭。如此，老太太老爺子拿著在黑娘這兒買的雞蛋到公平秤上一稱，就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