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鄒娜
(渭南師范學院 絲綢之路藝術學院,陜西 渭南 714000)
動畫最初起源于19世紀上半葉的歐洲,19世紀末,法國人埃米爾·雷諾在巴黎公開放映光學影戲,標志著動畫作為一門獨立藝術的誕生,因此埃米爾·雷諾也被稱為“動畫之父”。隨后,動畫以廣告片、宣傳片的形式在美國快速發展。20世紀初,動畫逐漸進入電影領域,成為公映電影前的暖場片,其幽默滑稽的表現風格也被大眾所廣泛接受,為動畫短片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到了20世紀20年代,動畫短片已不僅僅是正片前的暖場片,而是逐漸被電影人、動畫制作者所關注,成為電影和動畫之間具有跨界性質的實驗作品,尤其是在迪士尼動畫制作公司的主導下,美國動畫短片快速發展,其中所產生的米老鼠等動畫形象也深入人心。在美國動畫短片快速發展的促動下,歐洲其他國家和地區也涌現出許多或具有輕松滑稽風格,或具有先鋒實驗特性的動畫短片作品。
動畫短片的時長大多為五分鐘至三十分鐘不等,以五分鐘至八分鐘時長的影片居多,相比于七十分鐘以上的動畫長片而言,動畫短片的故事題材、敘事方式、整體風格的選擇具有更大空間,更為重要的是,不受票房成績牽制的動畫短片使創作者能夠在影片中大膽呈現更加多元的審美向度,使動畫短片在先鋒實驗的過程中升華其藝術價值。
20世紀30年代,被認為是世界電影藝術標桿的奧斯卡獎開始將動畫短片作為頒獎典禮的一部分,正式頒發“最佳動畫短片獎”。至今,“最佳動畫短片獎”已走過了八十多個春秋,來自美國、英國、加拿大、日本等地的動畫短片紛紛登上“最佳動畫短片”的領獎臺。總的來說,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的發展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32年到1970年間,此間獎項的主題是卡通短片;第二階段則是1971年到1973年的過渡階段,此間獎項的主題是短片、動畫電影;而第三階段則是伴隨著現代意義動畫短片的產生而加以界定的,即1974年至今,隨著動畫制作技術的不斷發展,傳統的單純依靠手繪而成的動畫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運用計算機數字技術制作的二維動畫以及20世紀末產生并快速發展的三維動畫成為動畫電影的主流。動畫短片因其短小、精悍的特點,也成為運用先進動畫制作技術的先導。這種先導性、先鋒性不僅體現在動畫短片的制作技術上,也體現在其題材選用、敘事方式以及主題內涵等多個層面,尤其是就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來的奧斯卡動畫短片來看,具有先鋒實驗價值的動畫短片常常成為獲獎熱門,對先鋒實驗價值的強調也體現出了動畫短片的獨特價值。從這一角度而言,動畫短片尤其是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來的實驗動畫短片對動畫電影的發展更具引領作用。此外,動畫短片尤其是奧斯卡動畫短片在一定程度上勾連起了主流動畫長片和實驗動畫短片,使二者在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基礎上相互促進、共同發展。主流動畫長片的受眾更多是并不具有專業動畫素養的大眾,而實驗動畫短片的受眾則是業內小眾,具有局限性,奧斯卡動畫短片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大眾對具有先鋒實驗性質的動畫短片的關注,填補了大眾審美和專業審美之間的鴻溝,從而促進主流動畫長片專業審美價值的提升和實驗動畫短片商業價值的提升。基于動畫短片尤其是奧斯卡動畫短片對動畫電影發展的重要價值,本文在概述其發展歷程的基礎上,重點從敘事主題、審美價值兩個方面對奧斯卡動畫短片進行研究。
正如上文所述,奧斯卡動畫短片的發展以20世紀70年代中期為分水嶺,這一分界不僅表現在動畫創作技術的革新上,也體現在動畫短片的敘事主題中。總的來說,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前的奧斯卡動畫短片主要以童趣為基點進行創作,從最初的《花與樹》到改編自兒童故事的《三只小豬》,再到風靡全球的卡通形象故事,即《老鼠約翰》《老鼠的麻煩》《勇敢的騎士兔八哥》《小熊維尼與大風吹》《粉紅豹》等,都是以兒童為主要受眾群體創作的影片,其中的敘事主題并無深意,更多是通過可愛卡通形象和滑稽動作的設計傳遞著關于天真、有趣的審美價值。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來,以《弗蘭克電影》為開端,動畫短片的敘事主題開始出現明顯的轉向,在闡釋愛與成長這一動畫電影主流敘事主題的同時,開始在充滿先鋒實驗性質的敘事中體現關于社會、關于人性的現實思考。
作為藝術的母題之一,愛也是奧斯卡動畫短片的重要敘事主題。在《紙人》中,簡單的劇情勾勒出了愛情從萌生到發展的美好歷程,在有限的篇幅內,承載著關于童年記憶和美好向往的紙飛機被賦予了“生命”,并串聯起了素不相識的男女主人公之間的純潔愛戀,在普通的生活中上演了一幕源出于偶然的浪漫故事,紙飛機的“生命”也象征著愛情奇妙的力量。在《父與女》中,影片以女主人公從女孩到白發老人的經歷為線索,采用零臺詞的方式呈現一幕女兒等待遠行父親歸來的故事,在河堤上的等待和期盼凝固成了永恒的背影,指向了不會隨著年歲流逝的真摯親情。此外,在《丹麥詩人》《月亮和兒子》《盛宴》等奧斯卡動畫短片中,愛的書寫也以不同的視點切入,體現了愛情、親情或美好或悲情的樣貌。同樣被廣泛運用在動畫電影中的敘事主題還有成長,幾乎每一部奧斯卡動畫長片中都包含著成長的主題,這一現實主題在近年來的奧斯卡動畫短片中也多有體現。影片《鷸》的主角是一只生活在海邊的小鷸,小鷸形象的塑造具有一定擬人化的色彩,在保留其海鳥生活習性的同時,呈現了其人類孩童一般的內心世界,從獨立覓食失敗到狼狽地逃回母親身邊,再到從海邊寄居蟹的生存中獲得鼓舞,獨立走向“波濤洶涌”的海浪邊捕食扇貝,小鷸在挫折中克服了恐懼、學會了成長,伴隨著美麗的海邊景象,成長的美好隱現在影片之中。如果說《鷸》注重成長中的“獨立”,那么在《熊的故事》中,主角小熊的成長關鍵詞就是“孤獨”,在他的生命中,撫養他的母親意外死在了滾落的山石之下,飛來的蝴蝶旋即飛走,偶遇的灰熊在幫助小熊逃離獵人槍口后不知去向,連曾經威脅他生命的獵人也在一念之仁中走向遠處的森林,母熊、蝴蝶、灰熊、獵人代表著成長過程中的親情、快樂、幫助、危機和悲傷,這些陪伴和情感都成為小熊成長之路上的“過客”,只有小熊才能陪伴自己走向遠方,而孤獨和迷茫也是成長過程中的“必修課”。
在奧斯卡動畫短片中,愛與成長這一主流主題的體現從未停止。與此同時,更具現實批判性的主題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關于社會問題的探討也使奧斯卡動畫短片的敘事更加深刻,發人深省。在具有政治色彩的《元首的真面目》中,希特勒的獨裁統治和納粹的暴行投射在了觀眾耳熟能詳的卡通形象唐老鴨身上,在唐老鴨的噩夢中,自己成為一個納粹統治下的勞工,不僅每天要承擔繁重的工作和拳打腳踢的虐待,還要對無處不在的希特勒照片敬禮,這部誕生于特定歷史時期的動畫短片以夢境這一荒唐的方式成功諷刺了納粹的統治,其對于希特勒獨裁的批判則兼具歷史反思價值和現實警醒作用。在《種樹的牧羊人》中,生態問題通過主角牧羊人荒原上的堅守自然而然地呈現在觀眾面前,從最初的荒地,到幾十年后郁郁蔥蔥的森林,牧羊人對大自然的敬畏不言而喻,同時,人類所面臨的生態問題也以非說教的方式呈現在銀幕之上。而政府對牧羊人造林成績的剝奪也直指了當權者的霸道與無恥,可以說,《種樹的牧羊人》在短時間內體現了針對不同現實問題的批判性。此外,在《物質享受》中,以擬人化的動物為視角探討了人與動物乃至人作為社會生活中的個體的生存狀態等問題;在《搖椅》中通過“搖椅”這一懷舊意象體現了對現代生活中人被“物化”的現象的思考。
在奧斯卡動畫短片尤其是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后的奧斯卡動畫短片中,紀錄敘事方式的采用、限知視角的嘗試、長鏡頭的大膽運用推動了奧斯卡動畫短片在先鋒實驗道路上不斷前行,體現出了動畫短片獨特的藝術價值。
對于動畫電影而言,旁白解說、角色對話等具有紀錄性質的表現方式是較難駕馭的,在客觀有余、靈活有限的紀錄表現方式中,動畫的優勢難以得到充分的發揮,然而篇幅較短的動畫短片則在某種程度上與紀錄片存在較多的契合。也正因如此,近年來的奧斯卡獎將“最佳動畫短片”和“最佳短紀錄片”進行了重新解讀,規定了以動畫為表現形式的短紀錄片可以選擇參評上述兩個獎項。動畫短片在以紀錄的形式敘述故事內容的過程中,具有一定的“天然”優勢,即更具創造性、更具想象力地處理現實,在動畫與解說的配合中增添紀錄的趣味性和可觀性。在《失物招領》中,全片澳洲口音的英語旁白奠定了影片“紀錄”的表現形式,而貫穿始終的怪獸卻展現了動畫電影特有的想象力,從男孩撿到寂寞的怪獸到將怪獸送回它們的“家”,在單線敘事中,觀眾感受到了客觀“紀錄”與浪漫故事的碰撞。同樣在主流動畫電影中較少被使用的限知視角也在奧斯卡動畫短片,尤其是出品自歐洲地區的作品中被多次運用。所謂限知視角是指敘事視角以第一人稱或第三人稱出現,敘事者所見乃觀眾之所見,相比于全知視角而言,限知視角的敘事內容、順序受到一定限制,但有利于在影片中營造更加真實的審美體驗。在《哈布洛先生》中,鐘表的視角成為全片的主視角;在《蒼蠅》中,蒼蠅的視角成為敘事視角,影片呈現的畫面幾乎沒有超過蒼蠅眼中的世界,在這些非人的獨特視角中,影片為觀眾呈現了陌生化的世界,帶來了新奇的視覺體驗。
對于動畫電影來說,長鏡頭的運用同樣是不常見的,尤其是在篇幅有限的動畫短片中,展現較長、較為完整的敘事段落的長鏡頭的運用對動畫創作者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挑戰。在《探戈》中,長鏡頭固定機位將一個房間內各色人等的活動進行同時呈現,翻窗而入的撿球男孩、喂奶的母親、換衣服的少女、竊取行李箱的小偷等,這些人物活動地點一致,但卻毫無關聯,可以說,放棄蒙太奇而選擇長鏡頭來展現不同人物的不同活動無疑是一個大膽的嘗試。
紀錄方式和長鏡頭運用等表現手法都指向了奧斯卡動畫短片的先鋒性、實驗性,在上述影片之外,還有許多奧斯卡動畫短片走在先鋒實驗的道路上,如《弗蘭克電影》《蒙娜麗莎走下樓梯》等,這些奧斯卡動畫短片短小精悍的“身材”容納了獨立而豐富的思想價值和藝術審美價值,不聞票房、不媚俗的創作方式也推動了當代動畫電影的獨立創作和發展。對于占據主流地位的動畫長片而言,在制作過程中所投入的人力、物力成本較高,自然要受到票房成績的牽制,同時贊助商的資金支持也加重了動畫長片的商業性,限制了動畫長片敘事題材、表現手法的選擇。對于經濟壓力較小、不以營利為目的、不以票房論英雄的動畫短片而言,創作者能夠在獨立創作的過程中自由表達思想,大膽進行嘗試,這也成為動畫短片體現探索性、先鋒性、實驗性審美價值的現實基礎。
“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已歷經數十載,在動畫創作者們的不斷探索中,動畫短片尤其是奧斯卡動畫短片已逐漸成為引領動畫電影在敘事主題、敘事方式等方面大膽探索的先鋒,其獨特的藝術價值也推動了動畫電影受眾審美水平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