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飛
(常州工學院 藝術與設計學院,江蘇 常州 213022)
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于2017年5月5日在中國內地上映,在近兩個月的上映檔期內收入12.95億元的高額票房,完勝同期的其他國產片和好萊塢大片,再一次將印度電影推向了輿論和媒體討論的風口浪尖。電影《摔跤吧!爸爸》不僅在中國內地取得了傲人的票房成績,在英國和美國等國家累計達到了2640萬美元票房,充分證明了該片在全世界范圍內的受眾認可程度與審美價值。在寶萊塢電影越發深入國際化創作的今天,《摔跤吧!爸爸》代表著典型的國際化寶萊塢創作,其建構了一個全世界人民共同欣賞并理解的美學范式,從人物形象的塑造、故事情節的設計到中心主題的建構、電影鏡頭的呈現等諸多方面無一不遵循著這一審美范式。
Slumdog
Millionaire
)就是典型的例子,外國導演創作的“印度電影”一舉拿下第8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和第66屆金球獎電影類最佳劇情片獎,充分證明了好萊塢式浪漫傳奇與寶萊塢的節奏形式相融合的巨大感染力。新世紀的寶萊塢電影早已不再拘泥于傳統歌舞片的創作,多部內容題材新穎的商業電影在國內外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和口碑。2009年,印度導演拉吉庫馬爾·希拉尼執導的愛情喜劇《三傻大鬧寶萊塢》得到了業界內外的一致好評,笑中帶淚、深入淺出地講述了一個勵志故事,超水準、超口碑地奪得超過16項重量級電影大獎。2014年,同樣是拉吉庫馬爾·希拉尼執導的電影《我的個神啊》又展開了奇幻敘事,嬉笑間探討了印度社會的敏感問題,展現了印度社會的大眾生存狀態,將喜劇效果最大化的同時又不失敘事深度。2015年,卡比爾·汗執導的《小蘿莉的猴神大叔》又將印度長久以來的宗教問題融入一個感人至深的溫情故事當中。
由此,從這些賣座商業片可以看出,寶萊塢在新世紀生產的印度電影格外出彩,國際化創作下的印度電影將歌舞內容縮短為畫龍點睛的部分,既吸收了好萊塢電影的商業化創作結構,又摒棄了好萊塢電影敘事的局限與偏頗,寓教于樂地打開了敘事的格局與主題深度,讓如今的印度電影上升到了一個嶄新的審美藝術高度?!端影?!爸爸》也正是在這樣的大環境與大背景之中應運而生的。
傳統的寶萊塢電影是散發著強烈“雄性荷爾蒙”的男性電影,男性是絕對的中心,女性只是電影中為了凸顯男性中心的妖嬈的陪襯。雖然影片《摔跤吧!爸爸》在眾人的解讀中,仍然被偏激地認為是一部以男性為中心的電影,是從男性居高臨下的高傲視角呈現的女性面貌,但是仔細縱覽全片不難發現,影片的核心是女性,這是一個關于女性自我價值的追求與實現的故事,只不過在此基礎上增加了父女情的部分,產生了男性主義的敘事歧義。
電影《摔跤吧!爸爸》是一部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傳記電影,片中的印度摔跤手馬哈維亞·辛格·珀尕和他的兩個女兒吉塔、巴比塔都是真實存在的人物,影片故事只是在一些地方做出了藝術的加工而已。影片故事如果單單從表面來解讀,馬哈維亞對兩個女兒——吉塔和巴比塔的培養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無情地剝奪了她們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是印度社會男權至上的“血淋淋”的反映。但是,馬哈維亞在選擇讓兩個女兒摔跤的時候,需要背負的社會爭議是巨大而殘酷的,男權思想根深蒂固的人們會當面和背后“戳著他的脊梁骨”談論是非,因為馬哈維亞的行為是完全違反了印度社會現實的行為。
馬哈維亞·辛格·珀尕曾經是一名摔跤手,是印度全國摔跤冠軍,夢想是為印度奪得奧運金牌,然而在最簡單的生存問題面前,他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馬哈維亞寄希望于自己即將出生的“兒子”,希望“他”能夠替自己實現奧運金牌夢,可是馬哈維亞卻接連迎來了四個女兒。一次偶然的機會,馬哈維亞發現了吉塔和巴比塔的男孩性格的一面,她們甚至聯合欺負了自己的侄子。于是,馬哈維亞和妻子達亞卡約定,在一年時間里堅持培養吉塔和巴比塔摔跤,如果她們真的不適合就放棄。于是,馬哈維亞帶著她們每天5點鐘起床跑步鍛煉身體,讓她們跳到河里鍛煉自己的意志,為她們搭建了一個泥地摔跤場,甚至剪掉了她們的長發。吉塔和巴比塔從最開始以為父親在懲罰她們,到后來認識到了父親的認真和執著,進而開始用小聰明反抗父親的意志,歸根究底都是因為她們自己都不認為印度女性可以摔跤。吉塔和巴比塔認為女性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好,舞蹈才是屬于女性的運動,她們也順理成章地、高興地去參加自己同班同學的婚禮。直到吉塔的同桌——一名即將結婚的少女流著淚告訴她,自己能有這樣一個父親、能有一個與眾不同的選擇是多么幸運的事情。這時吉塔和巴比塔才意識到父親給予她們的機會是多么難得,才愿意主動訓練。至此,她們身為印度女性第一次完成了自我意識的覺醒,第一次跳出了在她們幼小的心靈中開始生根發芽的傳統的男尊女卑的意識。最終,在吉塔第一次外出比賽戰敗而歸之后,她的內心燃燒起了對于摔跤的熱愛以及對于勝利的渴望,第一次跟父親說“再帶我參加一次摔跤比賽吧”,這也是她女性自主意識建立完成的轉折點。
所以,吉塔和巴比塔最終成為摔跤手是個人意志和父親引導的共同作用使然。她們生活在男性為主的印度社會,無法完全脫離男性的陰影,然而如果沒有父親馬哈維亞給予她們成為摔跤手的機會,她們就會像其他鄉下的印度女性一樣早早地結婚生子。父親馬哈維亞的出發點是自己對于奧運金牌的炙熱的夢想,但是他給予了兩個女兒是否選擇走這條與眾不同的道路的權利,正如他在影片高潮處對吉塔所言——你并不是在為自己而戰,而是為了所有的印度女性而戰。電影《摔跤吧!爸爸》最動人之處就是其對女性的審美跳脫了傳統寶萊塢電影對女性的身體審美與性審美——片中并沒有突出表現吉塔和巴比塔身穿紗麗濃妝艷抹的歌舞片場面,而是第一次對女性的自我意識和奮斗精神進行了審美的解讀與表現——強調了她們如何留著短發鍛煉出一身肌肉最終成為奧運冠軍的過程。
如果說好萊塢電影是美國文化的傳聲筒,那么寶萊塢電影就是印度文化的記錄者與傳播者——從視覺到聽覺飽含印度文化風情。印度電影深諳商業電影之道,極為強調電影的視覺與聲音的藝術張力與表現力,甚至很多人評論印度電影時“仿佛能夠聞到印度香料的味道”,即便沒有龐大的歌舞場面,印度電影單從電影語言角度來看也是極具感染力和表現力的。電影《摔跤吧!爸爸》并非一部典型的寶萊塢電影,其中沒有承上啟下、穿插過場、激昂澎湃的歌舞場面,也沒有寶萊塢電影常見的三角戀情節,但是寶萊塢電影的鏡頭美學特征在片中都可以尋到。
電影《摔跤吧!爸爸》同其他寶萊塢電影一樣,極為強調畫面色彩和鏡頭運動的敘事功能與藝術表現。影片自始至終都籠罩在溫暖舒服的大地色系當中,從室外場景房屋的墻壁和土地到室內裝修和家具、人物的服飾等,都是飽和度很高的暖色系。影片首先利用色彩奠定了電影敘事的情緒基調,以色彩構建屬于印度文化與人文風情的韻味,再用色彩進一步營造敘事氛圍,將觀眾代入人物的情緒當中。例如,影片自始至終的色彩都是飽滿的、柔和的、溫暖的,正如印度人對于大地母親的敬畏與愛戴一般,這些自然的大地色系也是印度文化中的主色調,這些色彩構筑了印度的文化圖騰,甚至融入了印度的民族性格當中,他們樂觀、積極,熱愛自然、親近自然。只有在影片一些轉折情節段落當中出現了大面積的冷色調,如馬哈維亞為了讓兩個女兒專心摔跤訓練,不惜剪掉了她們的一頭長發——變相地剝奪了她們愛美的權利。事件發生的時間依然是清晨5點,但是畫面中并沒有溫暖的燈光,天空剛剛有了一些光亮,整個畫面依然處于冷光當中,畫面中的人物除了馬哈維亞的妻子之外,其他人的服裝都是冷色調,馬哈維亞板著臉沒有表情,吉塔哭著求父親不要剪掉自己的一頭烏黑長發,哭著保證自己再也不找借口逃避訓練了,觀眾似乎能夠透過畫面感受到清晨時分院子里的清冷,畫面色彩的渲染也突出了剪頭發事件對于吉塔和巴比塔的內心造成的傷害。
如果色彩是《摔跤吧!爸爸》指代文化內涵、營造情緒氛圍的有力工具,那么在極具表現力的鏡頭語言之下,畫面色彩與鏡頭運動更是構成了感染力和表現力極強的影像效果。電影《摔跤吧!爸爸》前半部分始終在利用色彩和鏡頭強調一件事物——土地,而土地也是印度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土地不僅為人類提供糧食,更是人類的精神和力量之源,于是電影中的馬哈維亞告訴自己的兩個女兒,要熱愛土地、敬畏土地,甚至在比賽之前要先親吻土地。在吉塔和巴比塔開始認真練習摔跤之后,影片開始注重鏡頭與色彩搭配的表現力。例如,在吉塔和巴比塔訓練的過程中會出現大量的慢鏡頭,畫面中騰起的塵土、翠綠的稻田、溫暖的陽光,慢鏡頭中凸顯了摔跤運動的技能美感。影片還會利用逆光鏡頭刻畫人物形象,如畫面的前方是結束了一天訓練的吉塔在拂去頭發上的塵土,畫面背景則是一輪溫暖的緩緩落下的太陽,此時的人與自然相融為一體,吉塔不再害怕在泥地里摔跤弄臟頭發,甚至開始享受摔跤的樂趣,很顯然導演在時刻利用色彩與鏡頭幫助觀眾解讀人物與故事。再如,接受了學院教育的吉塔返鄉與父親摔跤的情節,慢鏡頭凸顯了馬哈維亞年老體衰、力不從心的狀態,甚至表現出了“英雄末路”之感;吉塔此后的兩次比賽,影片也大量使用了慢鏡頭,前半部分表現了吉塔逐漸膨脹的自我意識,后半部分則表現了吉塔在經歷了挫折之后重新站起來并贏得勝利的艱難。當慢鏡頭中的吉塔將對手摔出了5分的最高成績時,觀眾的情緒也隨著緩慢運動的鏡頭累積到了最大化,以上這些都是電影《摔跤吧!爸爸》的運鏡技巧與魅力所在。
印度電影《摔跤吧!爸爸》能夠跨越國籍、民族和性別觀念俘獲全世界觀眾,其中勢必有著人們能夠共同理解和欣賞的審美范式。無論是影片對于女性主義的表述到達了何種程度,都沒有偏激地否定印度社會的男性至上的狀態,影片僅是高度肯定了印度女性追求自我、肯定自我的精神,這一過程有男性的輔助與否都好,突破傳統的枷鎖即是進步,這也是該片在極具寶萊塢電影風情的鏡頭影像中訴求的文化與精神審美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