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靜 黑龍江大學
Talmy在對運動事件框架中運動、路徑、原因或方式進行分析的基礎上,從語言類型學角度出發,認為世界上所有的語言都可劃分為兩大類型:動詞框架語言和衛星框架語言。Talmy的分類法一經提出,立刻引起了許多學者的關注。Aske以西班牙語為例,提出動詞構架語言里同樣存在著附加語構架類型的句子,即“方式動詞+路徑小品詞”的形式,這主要是由路徑的性質決定的。他認為,路徑可分為“目的路徑”和“非目的路徑”兩大類。Slobin等人則認為,Talmy的理論有一定的局限性, 有些語言似乎不屬于這兩種語言類型中的任何一種。像泰語、漢語等連動式結構語言里,作為區分語言類型重要手段的“詞根動詞”和“附加成分”之間的區別不十分明顯。
例一:方離柳塢,乍出花房。
H:She has left her willow—tree house, from her blossoming bower stepped out.
Y:Leaving the willow bank, she comes just now through the flowers.
分析:該句原文是典型的古白話文表達方式,但經過仔細推敲也不難發現其是一個省略了背景的運動事件。霍譯本用倒裝句進行表達,還原后為“stepped out from her blossoming bower”,是一個很標準的運動事件,意者通過變動句型,還原了運動事件的背景、路徑和方式;楊譯本發則將“方離”轉換為伴隨狀語,將乍出譯為“come through”,句型簡單明了而且易懂。從本句也可以看出,即使是古白話文的表達方式,漢語和英語也都是衛星框架語言,在運動事件中,有著極為相似的表達方式。
本文認為,英語與漢語兩種語言同屬衛星框架語言,但二者又由于思維方式、認知框架的不同,又有一定的差別。為了更好的呈現漢英思維的不同,本文以《紅樓夢》為例,分別選擇了中國人(楊憲益)和英國人(霍克斯)的譯本加以分析。
不同語言在文本敘述風格上也表現出類型差異,同一類型語言在敘述風格上也多有不同。比如,英語和漢語同為附目框架性語言,但從運動方式與途徑的表達看,英語句子重自然時空,順空間結構(途徑) 移動,即通過途徑,造成一種化零(途徑之零)為整(運動事件之整)的格局;而漢語句子重心理時空,順時間事理(運動+途徑)移動,通過連續鋪排動詞性詞組,造成一種化整(運動事件)為零(運動語之零)的格局。與漢語重復的動態畫面描寫相比,英語的描寫狀態為單一的動態畫面,相對呈靜態。英漢不同的運動事件表達對于各自的敘述文體風格產生了明顯影響。就《紅樓夢》的兩個譯本而言,楊憲益是中國人,霍克斯為英國人,二者在翻譯過程中由于思維方式的差異,認知結構的不同,譯作的敘事風格也有所不同。
例二:士隱意欲也跟了過去,方舉步時,忽聽一聲霹靂若山崩地陷,士隱大叫一聲,定睛看時,只見烈日炎炎,芭蕉冉冉,夢中之事便忘了一半。又見奶母抱了英蓮走來。
H:Shi—yin was on the point of following them ……with his little daughter Ying—lian in her arms.
Y:The nurse came up then with Yinglianin her arms, and it struck Shiyin that his daughter was growing.
分析:原文中“奶母抱了英蓮走來”中的“走來”是一個運動事件,其中“走”是動詞,表示方式,“來”是路徑。在譯文中,霍譯本用復合結構“with his little daughter Ying—lian in her arms”來表達,而楊譯本則在此基礎上加了動詞結構“came up”。這樣看“came”是動詞,“up”為小品詞,“with復合結構”表示方師。這說明,楊譯本受漢語影響十分明顯,漢語為動態語言,英語為靜態語言,霍譯本語言整體更為靜態。
翻譯中的詞匯化過程不是原文詞匯化過程的復制,在翻譯過程中會發生與原文不對應的現象,跨語的再詞匯化的結果與原文也就存在一定程度的差異。那么我們不禁會想,在漢譯英的過程中,英國譯者與中國譯者的譯本是否會存在差異呢?存在怎樣的差異呢?哪一種的譯法更為貼切呢?
例六:
只見這寶玉向賈母請了安,賈母便命:“去見你娘來。”即轉身去了。
H: Bao—yu went straight past her and saluted his grandmother, who told him to come after he had seen his mother,whereupon he turned round and walked straight out again.
Y: Baoyu paid his respects to the Lady Dowager and upon her instructions went to see his mother.
分析:原文中“轉身去了”是一個運動事件,其中“轉身”是“去”的方式。霍譯本中,將此譯為“turn round and walk straight out”,其中“turn,walk”都是動詞,而“round,out”為小品詞;而楊譯本將此譯為“went to”,“went”為動詞,“to”為小品詞。通過比較我們不難看出,雖然二者都是用“動詞+小品詞”的結構,但我認為,二者翻譯都有欠缺。霍譯本有些畫蛇添足,“walk out”有“to leave a meeting,performance, etc. Suddenly, especially in order to show your disapproval”,但寶玉“轉身出去”見母親,是受了賈母的指示,并不是突然離去或表示有異議。而楊譯本只是譯為“went to”,沒有譯出“轉身”的意思。所以在“轉身去了”這個運動事件上,二者皆有不足。
Talmy的運動事件框架理論使我們能夠對疊加于動詞或附加語上的意義進行細致入微的分析,使我們對原文的運動事件理解更加深入透徹。通過對比研究我們發現,二者譯本各有千秋:霍克斯版本運用的詞匯較楊憲益版本豐富、靈活;霍克斯版本更能體現出英語的靜態,而楊憲益版本則稍顯中式思維;霍克斯版本更注重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