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石
許多事總是得不到才美,才珍惜。俗話說想得美。越想越美,其實可能滿不是那么回事。這是一篇文章觸發(fā)的念頭,恍然覺得一念一世界了。
我們得到的,大多不懂珍惜。譬如唾手可得的親情,友情,乃至愛情。又譬如我們曾經(jīng)的健康,袒露的真誠,內(nèi)心的陽光和自由。
人屆知天命,始知我們還是那個不曾長大的孤獨的孩子,我們還在用力地尋找童年時的某一個想得美的念頭。
幾十年不曾謀面的發(fā)小,隨隨便便就見到了,又幾乎不約而同提到那個梗:有一次我們放學(xué)經(jīng)過學(xué)校不遠處的那個墳地,我們同時看見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我們同時伸出手去……我和發(fā)小一路走一路交換著把玩,我們覺得回家的路變得漫長又短暫,我們交換著把玩,誰也不肯撒手,誰也不肯開口,我們的眼里沒有貪婪只有不舍。
眼看就要到分別的岔路口了。我們把它扔進了某單位大門一側(cè)的荒草地里,發(fā)小說是放進大門下方的門栓的洞里。我說你回去找過嗎,發(fā)小遲疑著說沒有。我說我回去找過,沒找到。發(fā)小說那肯定是個金元寶,沉甸甸的壓手。我說是個錫餅子。發(fā)小說肯定是金的。我說,好吧,至多是個銀的。
喝酒。
我說當時咱倆都喜歡,最后只能把它扔了。發(fā)小說不對吧,當時講究拾金不昧。咱倆不能留著它。
喝酒。
我說好吧,可能我記錯了。我終于確信這個梗不止梗在我心里這許多年。
金元寶也好,錫餅子也罷,我確信我們?nèi)拥袅烁滟F的東西。
幾回回夢里把酒言歡,幾回回勾勒重逢的那一瞬。直到再相見,才知曾經(jīng)滄海,逝水難回。
還是喝酒。
類似的話題還有,我們的分班。一個人的家長背著另一個人的家長找了班主任,說他倆好得穿一條褲子,不能再讓他們在一個班了。
是不是,有沒有,現(xiàn)在當然沒有那么重要了。但分班后我們的確很少再一起玩兒了。很多時候,你想得美的是你心心念念的美,在別人眼里往往滿不是那么回事。
可你管它干嗎。你自顧自去想好了。至少每天都能做個好夢。
金元寶和錫餅子,這天壤之別的念想,以后真就天壤之別了。一個想我曾經(jīng)差一點得到了金元寶,但最終我還是沒有得到;一個想我們不過是扔掉了一個錫餅子,但我們留住了友情,那才是金元寶。
友情乃至愛情、親情真留得住嗎?在金元寶面前。可你管它干嗎,你想做個好夢睡個安穩(wěn)覺嗎?你自顧自去想好了。想得美,也許真就美了呢。
真實往往是更笨拙也更智慧、更低微也更高貴的一種存在,哪怕是皮袍下面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