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彥的詩

年幼記

芝麻、花椒、辣醬都擺出來曬

花椒葉子剪碎，攤麻痹舌頭的咸餅

剪刀笨重易傷手，須小心謹慎

但留下疤痕也不必沮喪

起風時，我的左手潔凈如初

我的右手布滿陰翳

太多的事情曾侵蝕它

尼古丁染過、燭淚滴過、油濺過、

石子砸過、老虎咬過、男人的手摸過

這與我的乳房保持一致

左邊剛好用一只手來粉飾，右邊

略微膨脹

我飲下露水和清茶來追逐童年的紅蜻蜓

又摻進烈酒和落霞把這膨脹

無限放大成，呱呱墜地時的啼哭

旋轉經——過瀘州，兼為熊芳、植被、左手

四人推窗

盛世敞開

閃爍臉譜的林間我會摸索到什么

我在萬花筒里

很久不見昨日之燕

它諒解眼中看不見的數天、數年

它飛出弧線

酒窖、油紙傘、橘子透明著

雨絲清亮

持杵者在天邊搗衣

對面亭臺不在對面

懸掛經

這些天想念母親所烹鮮魚湯

夢中返回城墻內撿回渙散神識

我何時打碎了它們

放任對面布匹永遠癱軟

扒光了衣裳地哭，沐浴時哭，在荒野里哭

我把自己吊在城門口嚴刑拷問

雨天濕透的白球鞋不停淌水

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半月前我在紀山寺仰望煉丹爐上燕子窩

從褲兜里變撲克牌，湊不出一整副

少年時代的語文老師仍在黑板上寫字

他以微醺狀態背對我，他在行書里怡然自得

很多年壓縮到瞬間

我悄悄抵達座位時剛好遲到

采藥經

笙吹出高于想象的雪花，我踮腳行走

松間童子此刻挑選哪扇空白?

地下鐵扶梯口的賣藝者、小商販

男人戴墨鏡，女人捧瓷盤

容器缺角皆具轉移性，葡萄柚探尋竹筐罅隙

硬幣、紙幣碰撞之間人群拾級而上

因身患頑疾我隱身于此，渴求減速的火焰

“電梯的功能是加速，不是代步。”

閣樓下外婆的咳嗽掩蓋集市喧囂

卷軸門的鐵銹擦過霧氣：啟蒙的紅、啟蒙的永失

閣樓書柜旁蛛網粘連時辰和節氣

我若歸來，須懷揣穿山甲、合歡樹、情書

我若歸來，從不質疑你斗篷生萱草，胸口養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