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曉青的詩

永遇樂

只有在深夜，她才能

遠離人間煙火

遠離一切紛繁交錯的關系

她站在星空下

不必想方設法地開口

也不會被迫沉默

來自遙遠世界的點點微光

足以照亮心扉

她沒有任何負擔地

踱步，享受月色下的自己

不染塵埃

流淌著永恒的靜謐

看 臉

回家的路上

層積云鋪滿天空

藍白相間，構成盛大的夏日

到了家，奶奶一邊輕搖蒲扇

一邊慢吞吞地和我們講話

我看見她的臉

布滿縱橫交錯的皺紋

眼睛的位置

幾乎要被垮下來的眼皮

全部遮擋

凹陷與凸起，盛滿了

八十五年光陰的分泌物

我懷著一絲膽怯

盯著她的臉

那些藏著密碼般的皺紋

多像天上的云啊

只不過，當我仰頭看云

心中有流水歡騰

當我看著奶奶的臉

時間堵塞了我所有的出口

雨又下了好幾天

雨又下了好幾天

雨送來詩歌的語言

我和雨之間

隔著被撕裂的空氣和人群

隔著模糊的音容笑貌

和塵世的諸多漏洞

隔著無數的新生之物

以及永恒的

灰飛煙滅

雨用宏大的喧嘩蓋過

微小的寂靜

我孤身一人在家

調動所有的呼吸，代替頭腦和心臟

想念正在雨中撐傘

趕路的你

今天，為什么寫作

雨還沒有停

霾也沒有消失

有的人將死未死

你聽見耳朵里的聲音了嗎

像是馬不停蹄

你看見天空的深處了嗎

那個無底洞

吞噬了無數謎語

誰還有多余的大腦去思考

誰還擁有一方

確鑿無疑的土地

除了時間，還有什么能真實地

告訴我們快和慢的區別

除了愛，還有什么值得我們

賭上唯一的命

去做無謂的犧牲

活 著

你長大了

開始學著收起

無用的憤怒，多余的關心

在隱忍中，咬破命運的嘴唇

而你早已習慣了

這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見多了人來人往

死亡發出的爆破音

也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

而真正的慈悲

因為那逝去的響聲

在你口腔的暗部生出潰瘍

既然還沒輪到你

就應該盡可能地活著

活著

才能在吐出帶血的口水之后

吶喊出宇宙間

驚心動魄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