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琳作品選

葉玉琳

百香果

在僅僅容得下一個人

側身走過的工地旁

他種下了一棵百香果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

它和它的主人相依相伴

如此矮小卻又勁頭十足

細條紋的莖葉兀自抽芽

像與自己暗暗較勁

五枚花瓣吸足了雨水

也裹上了灰塵、蚊蟲和霾

當它陷入冥想的時候

多像在黑夜站穩了腳跟

月光籠罩之夜

我甚至聽見薄薄的葉片

在喃喃自語

遠處的山河，像一張涼席鋪展

那么傷感，那么孤獨

贊 頌

1

我需要一把糧食

分送給心靈的各個部位

需要一些玩具

向每一扇黯淡墻面投去一擊

乞求施舍嗎?肯定不是

你所能給予

我愿在黑夜劃破的尾翼上

添上濃濃一筆——

“生活和愛情”

2

有時，神靈也需要明察暗訪

在漫漫山谷中變成另一些神靈

風沙取決了方向，紫桑椹漫卷典籍

曦光中，一個故鄉在漂

另一個是靜止

一個時代的吶喊

借此保持恒久的距離

3

先生，從哪里撩開你的居室

詩歌不是一切的財富

但從紀念碑長久的雕刻看

我們的筆原來就是一蓬青草

替自己揭開、替別人修復

所以它能擴散，持續

在人類和水的地方

高過爍動的劍戟

4

我聽見你在遠處

緊閉窗門，長跪不起

你也有自己的聲音

思慕和懺悔

傾訴與諦聽

堅守，絕不是一些文字

所能掩埋的游戲

在春天的舞步跌落之際

一場又一場朗誦會

越過樹干和溪流

流出渾濁的淚水

5

最后要贊頌螞蟻和它的巢穴

要贊頌焦黃的草木

它們安靜地環繞

等待時間最后的收割

這一生，在運土，在流血

交換著卑微者的故事

這一生，在大地的一角

細數沉醉的時刻

推開牢牢吸附的塵埃

吃我的名詞吧，兄弟!

這一生，不等我端出

生活的米粒又在詩中往返出沒

太姥山

石是孕著的石

風是乳香厚厚的風

我的女神

又一個時代橫空出世

你在守候一個苦難的佳期

秋水之濱

你碩大渾圓的腰肢紅云流動

天外送來縷縷梵音

滿山鳥語盛開

一輪日影

將它的光芒織作胞衣

為什么那么多生的故事

只愿意選擇石巢涅槃

那遲到的母性的戰栗

永遠不對山說

不對水說

讓溫存的手一生固執地傷情

可你分明不是寂寞的囚徒

蓮花嶼

當我離開了你

世界不過是一抔塵土

什么也不曾擁有，除了光波輪回

在浮沉的水面對你頻頻眷顧

不如不要低下頭顱

傾心相許，卻要受風暴追逐

受蒙蔽的理想

難以接受繽紛的花兒

只任航標帶回一股潛流

掀動波浪的心

淺紫或淡紅

陪我在雨中喃喃獨語的

豈止夢中的舟子夢中的樹

三千紅蓮支起一片大地

有如江月伴孤星

光輝落在何處

歲月啊請為我稍作停留

如果這樣能減輕黑暗留下的一些重負

啊多么美麗的疼痛，多么遙遠

岸柳，沙灘，濃濃的貝殼線……

黃昏像詩一樣隱藏起來了

當你擁抱著我

重新回到夢中

當我老了

從北極到加勒比

從海岸到森林

從沙漠到山脈

哦，用不了那么多

只要一片杳無人煙的蠻荒之地

可以棲身，可以遠眺

像大海一樣翻滾

像巖石一樣靜默

拋開一些幼稚的驚喜

拒絕和愚蠢的昆蟲作鄰居

高山不老，叢林是知音

可以揮揮手，避開流年

在塵土一樣的夜晚

拾一場無妄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