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娃
你雕像一樣站著
在一個長滿檸檬樹的院落里
那時天空湛藍
金黃的夕陽和鵝黃的檸檬果的反光
落在你的干凈的微笑上
你精心修剪過的胡須
你高昂的下巴及它的溝壑
在你波斯人與科斯米爾人混合的血統上
組合出一股迷人的氣息
你的神情那么安然,仿佛悟透了
我無力祈望的一些秘密
一些名詞:奧修,隱士,瑜伽行者……
如夕陽一樣,落在你的氣息里
這被定格的一幕 陪著我的日復一日
我做飯,擦灰,滅掉臺燈
都不再灌入別的意義
是的,你是我的一張畫
你不必從我的心里走出來
你比現實中的任何人,更適合陪伴我
更適合 讓我安靜地呼吸
沒有任何期望地老去
陰雨綿綿的下午
進入馬禮遜教堂后的墓園
(——最早的基督教墳場)
多么隱蔽和孤獨的所在啊
掛著雨水的樹們
掛著雨水的青草地
掛著雨水的我們
像墳墓一樣冷寂
我并不知自己來這里的目的
自從父親離世之后
我就害怕接近任何墓地
墳墓里的人我不認識
之前也沒聽說過他們
——這些因各種愿望
遠離家鄉抵達澳門的
歐洲魂靈
我久久站在一座墳墓前
被一個幻覺定在這里:
“此刻的我,是長眠于墓中的那個人
我常常從墳墓里閃出來
站在自己的墳頭,一次次充當
哀悼自己的人……”
隊長帶著計生委的幾個人
把躲在棉花地里的媽媽
搜出來,懷孕9個月的她
被摁在棉花地里
掙扎嘶喊到沒有聲息的媽媽
手上抓著拔起的棉株
弟弟像一只青棉桃
從她的子宮里摘了下來
我在5歲看到了這一幕
它勝過了日后
這個世間,對我的
所有教育
你手里提著一袋肉蔬
進入廚房和面,切肉切菜,開始包餃子
這些,我從來沒教過你
你拒絕了我的幫忙
你說:媽咪,我再也不會
讓你操心了。二月
你陪著我一圈圈散步
開導我,每天給我做飯
伴著我一夜一夜失眠
配置精油撫慰我
失戀的身體,這半年
我都能感覺到你沉默的手
在我背上,抖
熱一陣,冷一陣
是的,那時我恨不得整個自己
完全駐扎進你的身體里
我七歲那年,看著
母親穿著藍底白花的衣裳
一條粗大的麻花辮
垂到腰際
她的印丹布褲腿
隨著手里的擦灰布
來來回回在屋里飄
她嘴里哼著此生
唯一能唱的一句歌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房頂的亮瓦透下光
母親全部的年輕和美麗
就在亮瓦下 一閃
就沒有了
讀過我詩集
《我把自己分成碎片發給你》的
男人們,在夜半晃出來
于我的微信上說想看我的 “碎片”
我知道他們的所指
甚至能聞到曖昧或下流的氣味
唯一的方式是拉黑他們
我的身體從不屬于愛情之外的任何人
哪怕這些正在衰老的碎片
現在它們屬于每日的無聲凋零
如一座正在敗落的寺院
供養著我曾經的愛情與男人
還有沒有來得及到來的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