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苞作品選

包苞

山 梁

堡子的城荒了

風，就拆它的墻

荒草，就占領它的窯洞

頭頂的天空

藍得沒邊沒沿

在人間抬頭

看見大海

就垂掛在堡墻的豁口

鷹在堡墻上發呆

好久了

還沒有離去

衰草里的狐兔

總對頭頂的天空心懷戒備

其實，太多的時間，鷹

都在餓著

有人曾在深夜看見

夜空里

紅紅的燈籠

落在山梁上的堡子里

這事情沒有人能說清楚

而那只堡墻上發呆的鷹

在我眺望時

聳身遠去

也似乎，就帶走了我的心

河水轉彎的地方

河水轉彎的地方

風，摟了大地的腰

河水轉彎的地方

兩岸的莊稼，摟了村莊的腰

河水轉彎的地方

多情的皺紋，摟了流水的腰

河水轉彎的地方

光芒

也在轉彎

幸福的水鴨子，日日

在晨昏的水面練習芭蕾

風拂垂柳，水洗云白

我就一次次坐下來

坐下來，被流失帶來的痛楚摟住

又被遠去留下的空茫

摟住

河水轉彎的地方

生活，也在轉彎

播 種

黑色的鴉群

再一次飛臨收割后的田地

它們緊跟突突響的旋耕機

在新翻的泥土中

尋找那些活命的東西

它們跳躍著，不時叫幾聲

初秋的陽光中

風吹動它們烏黑的羽毛

莊稼已經收割，大地空曠而疲倦。

可這畢竟是一片充滿生機的土地

陽光每一次照耀，都像是灌溉

而這一群風中飛翔的烏鴉

更像一把情欲的種子

它們起飛、降落，輕輕尖叫

在大地隱秘的心上

進行一場盛大的播種……

牧羊人

藍天下，孤獨的牧羊人

牽著羊只走下山崗

去年，他還有一個龐大的羊群

今年，就只剩下一只

開過花的草，已經開始衰敗

黃色的樹葉，也像樹木的白發越來越多。

山梁上的天很藍，也很空曠

似乎除了秋風，就只有這個

老得直不起腰的牧羊人

以及和他相依為命的羊只了

他將手中的繩子放長

由著羊的性子

曾經打折過狼腿的鞭子

如今，已經成了須臾不離的拐杖

他由著羊的性子，在秋風中慢慢走著

或者停下來朝遠方望上一陣

吃草的羊只并不知道，他望著遠方的眼中

已經沒有了淚水

鐘 聲

總有一場雨，落在異鄉和旅途

總有一場雨，落在無眠的客店

總有一場雨，落在火車站報時的鐘聲飄起的夜空

哦，那鐘聲，和等候的心，好像一對

在塵世走失的親人

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出發

總有一個聲音，在呼喚歸來

總有一個聲音，持久地飄在心頭

有一輛車，已經錯失

有一輛車，尚未抵達

有一輛車雖已經晚點，卻終會到來

但有人，已經趕不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