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作品選

西楚

燈光師手記

1

他們說要有光，我便給予光

以及局部的陰影

和觀眾席上，偶爾一小陣騷動

觀眾只顧喝彩，沒人察覺

我打算出一趟遠門

騎一匹大馬，和你

穿過貴州高原，軟綿的身體

之后換乘航班，在云中忘掉一些事情

2

也不在乎壞天氣，我會帶上

一間小房子，很小很小

就如你讀過的 《平凡的世界》

還會遇到一些同行的飛行者

我們會相互點點頭，往往笑而不語

偶爾回到表演者身上，光線

震蕩成大海，她們跳著跳著

就成了一群讓人絕望的美人魚

3

看，那兩只蝴蝶，是不是我們

從琴弦里出逃，在祝福和詛咒之間

輕得忘卻了自己

我們自有一幅山水

人們看見的是美和崩裂

那一刻，我只想熄滅所有燈光

掐掉，這支曲子的后半部分

4

一開始，我不太理解唱雙簧的兩個女孩

年紀輕輕，顏值尚可

為何要從事相聲——這門老氣的技藝

每一次隨著光團晃動

我都感覺她倆是掃蕩的鬼子

抱著機關(guān)槍，突突突突

臺下的老百姓人仰馬翻

我們躲在暗處，亦不能幸免

這時我想，這一串串屠殺的快感

以及，給我們漫長的旅途添加樂趣

必定是她們，學藝的初心

5

這一次亮燈前，我給你劇透

幕布后躺著的鋼琴，是一只大鷹

靜靜地等待獵手

像我那樣，習慣黑暗和光明的切換

適才，幾個黑影盜賊似的把它搬上去

并沒逃過我的眼睛

接下來，我要灑下月光

照耀今天的演奏者

他儒雅，帥氣，衣領(lǐng)上的黑蝴蝶

仿佛剛剛漂洋過海而來

我們正打算往那里去

跟著他的手指

去那里，付出一生，或者更多

6

有一個合唱團，他們黃昏的故鄉(xiāng)

像極了我們此行的一處目的地

白樺林剛剛被一場小雨洗劫

濕漉漉的原野，站著一排排手風琴

他們在落葉間，唱夜鶯唱過的詩

此時，必須用暖色捕捉那群笑容

我知道，那是對我們，最高的贊美

7

最不想讓那變臉的家伙上臺

前一秒含情脈脈，后一秒薄情寡義

剛剛一臉富貴，轉(zhuǎn)眼又一窮二白

我擔心你聯(lián)想到我，我們這一生

這種代入感是致命的

盡管，現(xiàn)實比這張臉還要難測

8

大多時候，還得面對刀光劍影

火光，血光，日月無光

還得，努力讓它們和真的一樣

還得面對，胸藏千軍萬馬

終究救不了刀下的美人

奸佞像奸佞一樣得逞

英雄像英雄那樣悲壯

帝王和賊寇，脫下戲服月下對飲

我們還得，面對心靈的死

和歲月無聲的消亡

9

多少年了，我一直在幕后

心如流水。看他們登臺，退場

十面埋伏，或四海升平

我操縱每一盞燈，星辰的分布

忽暗忽明，為他們匹配相應的悲喜

與他們不一樣的是，你的出處

來自于一臺采茶戲，在主角背面

凈身而立，仿佛等著閉幕之后

我摘下面具，騎馬走到前臺來

德江一夜

你我本草木，不該相識

不該借這場雨

把彼此留在德江

留在山一程水一程的命里

我們得有孤獨的勇氣

甘于把一種身份，活得

恰如其分，諸如

貴陽、安順、畢節(jié)、銅仁

甚至更遠處的甲乙丙丁

或許偶爾遙遙相望

卻又假裝，不曾看透

這一夜，德江無言

我們戴著儺面

如戲中人，在岸邊對飲

直到體內(nèi)注滿濤聲

我們耳語，有如密談

說過的話，都消失在時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