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網絡大電影《我是好人》的戲劇性構建

焦佳靖

(湖南工業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南 株洲 412008)

電影在戲劇性構建上與戲劇的本質是一致的，戲劇性作為一種美學范疇對觀眾具有強烈的吸引力。2018年1月14日，網絡大電影《我是好人》上線，一經上線就收獲了良好的口碑，該片由邢鍵鈞執導并編劇，賈景暉、劉南、楊壹童等聯袂主演，它秉承電影戲劇性構建的原則，講述了一個好人的遭遇，在此過程中展現出底層小人物的生存境況和情感歸屬，并傳達了“好人有好報”的普世價值觀。網絡大電影作為近幾年新型的電影形式，它的戲劇性不容忽視。本文旨在依據戲劇理論家譚霈生先生的《論戲劇性》戲劇理論對影片的戲劇性構建進行嘗試性分析與研究。

一、戲劇情境的設置

在經驗性的實際情況中，每一個動作都有許多先行條件，所以很難斷定真正的開頭究竟從哪一點起。不過就戲劇動作在本質上要設計一個具體的沖突來說，合適的起點就應該在導致沖突的那一個情境里。可見，不論在文學作品還是影視作品中，情境都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在電影創作中，戲劇情境是故事發展的基礎，“是促使戲劇性沖突爆發、發展的契機，是使人物產生特有動作的條件”。《我是好人》注重戲劇情境的建立，恰如其分的情境有利于影片各類矛盾的展開以及圓形人物的塑造，增強戲劇性。

譚霈生在《論戲劇性》一書中將戲劇情境分成兩部分，一是特定的情況、環境，二是特定的人物關系。因此，《我是好人》的戲劇情境可以從兩個方面分析。其一，特定的環境包括時代背景、生活環境和具體事件等。影片時處當下，主人公郝仁生活在上海破舊的巷子里，十幾平方米的房子里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多是撿來的雜貨，真實的生活環境外化出郝仁生活的艱辛，引發人們對底層小人物的境遇以及社會深層問題的思考。構成情境的具體事件是郝仁為了醫治兒子而想盡辦法籌錢，在籌錢的過程中撿到了被綁匪綁架的孩子，這一事件為之后發生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做鋪墊，進而推動影片整體的發展。其二，特定的人物關系作為戲劇情境中最有活力的因素，最能給影片帶來戲劇性。《我是好人》中的人物來自不同的社會階級，具有不同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基礎，人物關系復雜，充滿對抗沖突，為戲劇情境的展開帶來刺激的沖擊。電影是視聽藝術，鏡頭是構成一部影片的最重要因素，所以除以上兩個方面，鏡頭也是構成戲劇情境的一部分。鏡頭通過自身的運動、景別的變化、光線的強弱等烘托情境氛圍。郝仁發現石浩天不見了，焦急尋找，這時導演運用手持攝影、仰拍鏡頭、特寫景別來表現郝仁焦急的心情。

二、戲劇動作的設置

譚霈生先生提到戲劇動作的含義是廣泛的，它涉及戲劇塑造人物性格，展示人物內心世界的各種手段，戲劇是動作的藝術，那么，劇作者要運用這種藝術形式，當然需要了解動作的具體含義，了解各種手段的效能，正確地掌握這些手段。電影中戲劇動作的安排可以從外部動作和內心動作兩個方面展開。

外部動作也就是形體動作，在劇本中，外部動作通過編劇的文字來描述，在電影中就要通過演員的肢體表演進行直觀再現。具有戲劇性的外部動作需要推動影片劇情的發展以及揭示人物隱秘的內心活動。《我是好人》中郝仁因救兒心切，買下騙子口中可以使血液“轉陽為陰”的假藥，演員劉南把郝仁對藥的渴求和重視的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他感激地看著騙子，激動不已地用褲子摩擦著手心，生怕手上的汗把那救命的藥弄臟。郝仁的動作表演讓一個看似沒有戲劇性的動作充滿了戲劇性，讓觀眾內心對這個窮困潦倒的小人物充滿了憐憫。

電影里展現人物內心動作的方式很多，以下從四個構成因素進行分析：因素之一，人物間的對話。德國戲劇理論家奧·威·史雷格爾提出對話不過是形式的最初外在的基礎，如果劇中人物彼此盡管表現了思想和感情，但是互不影響對方的一面，而雙方的心情自始至終沒有變化，那么，即使對話的內容值得注意，也引不起戲劇的興趣。由此可見，對話作為戲劇內心動作的因素之一對表現人物矛盾和主題內涵有巨大引導力。富商石老板整日忙于工作對孩子缺乏關注，綁匪綁架了孩子后給他打電話，而情人范盈盈正巧想借懷孕之事嫁與他為妻，幾通電話的交流讓石老板由此誤會是范盈盈故意設計綁架案逼自己就范。幾人并沒有進行面對面的交談，僅僅通過電話交流就制造了激烈的沖突，矛盾進一步加深。因素之二，渲染氣氛的音樂。在電影中，音樂與人物情感的發展都遵循時間發展的順序，音樂作為一種特殊的語言對人物情感的表達具有高度的概括力。恰到好處的音樂可以讓影片中人物形象更加飽滿，也可以讓觀眾體會到人物內心復雜的情感世界。富商石老板在兒子被綁架后，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兒子的臥室里，這時悲傷緩慢的鋼琴聲想起，襯托出石老板想念兒子而又對兒子充滿愧疚的心情。郝仁意外得到十萬塊錢，怕被人發現，慌張地找地方藏錢，這時的音樂低沉，音調高低交叉，深入地刻畫出郝仁內心的慌亂，給觀眾緊張之感。因素之三，輔佐敘事的畫外音。畫外音作為電影看不見的敘述者，可以突破時空的界限，呈現出更多的信息，讓電影避免過于冗長，能夠清晰地表現人物的內心活動，使人物內心動作更具戲劇性。電影中畫外音有廣義狹義之分，廣義的畫外音指影片中的語言、音樂和音響，狹義的畫外音僅指影片中人物的語言，本文則以狹義的畫外音為研究對象。郝仁對意外撿來的十萬塊錢的歸屬進行艱難抉擇時，畫外音響起，一邊是石浩天告訴他有了這十萬塊錢他兒子就有救了，一邊是警察教育他要人如其名做個好人。兩種不同的聲音代表不同的態度，讓郝仁陷入選擇的困境之中。因素之四，富有表現力的停頓。停頓亦可稱為沉默。巴拉茲說過，“保持沉默常常是一種故意的、生動的、富有表現力的動作，而且它經常代表某種十分明確的心理狀態”。在電影中，一般人物保持沉默并不是表明他的思想停止了，而是表明人物內心起了巨大的波瀾，內心動作的劇烈已無法用形體、語言表達出來。郝仁在小賣鋪回收廢品時，通過電視新聞報道發現自己受騙的事情，內心深受打擊，郝仁并沒有用痛哭流涕來表現自己的悲傷，而是沉默不語，此處“無聲勝有聲”，讓觀眾體會到郝仁因無法攢錢救兒子內心的無力與痛苦。

三、戲劇沖突的設置

戲劇沖突是指在完整的戲劇動作中體現出矛盾發生、開展和解決過程的特殊藝術形式。在戲劇中的一切都歸結為沖突：一個題材是否適合戲劇創作取決于該題材是否包括沖突；一個戲劇情節是否具有戲劇性取決于沖突的強弱。電影和戲劇有異曲同工之妙，一部好的電影，有了恰當的戲劇沖突，劇情就變得精彩，人物形象也會立體獨特，觀眾常常通過戲劇沖突去理解電影所表達的主題內涵。

戲劇沖突一般分為三種表現類型，一是人與人之間的沖突。電影劇情的發展需要劇中人物帶動，由于每個人物都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獨立個體，而他們的生活環境、文化背景、社會地位很難一樣，所以他們具有各自獨特的性格特點。正是因為這種獨特性，面對同樣的社會事物或現象人物會采取不同的態度和措施，人與人之間就會發生矛盾沖突。《我是好人》中富商石逸和綁匪范思哲是社會中的相反面，石逸處于較高的社會位置，手中掌控著大量金錢，自然不為生活所迫；而范思哲屬于社會的邊緣人物，居無定所，唯一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就是一輛破舊的汽車。兩種身份間的抗爭也映射出當下社會中貧富兩極之間的摩擦。石逸與情人范盈盈之間是存在矛盾的，石逸完全不知范盈盈對他的真心，在他看來，范盈盈之所以和他在一起完全是因為金錢，兩人間的矛盾刻畫出石逸冷漠、不負責任的形象。二是人物的內心沖突。它會讓人物陷入兩難的境地之中，從而展現人物復雜的情感世界，推動劇情的發展。郝仁面對撿來的十萬塊錢進行了艱難的心理斗爭，他選擇不用這些錢，但就在他做出選擇之后，醫院表示不交醫藥費就要停止對他兒子的用藥，最終他動用了十萬塊錢。這個過程郝仁內心經歷了痛苦的掙扎，內心的矛盾沖突讓郝仁的形象更加飽滿立體，也推動了劇情的發展。三是人與環境的沖突。環境包括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我是好人》的戲劇沖突主要涉及人與社會的沖突。人是社會性動物，他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出一些行為動作，這些行為動作必是受到了某些環境、情感的影響。郝仁靠收廢品來維持生計，對他來說生存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兒子因車禍陷入昏迷，沒錢醫治，經濟的匱乏讓他的生活無比艱辛。郝仁生活在城市化進程突飛猛進的大都市上海，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在都市民眾享受著眼花繚亂的視覺刺激的同時，像郝仁這樣處于社會邊緣的底層小人物卻身處迷茫，無力反抗命運的安排。郝仁用撿來的十萬塊錢救治兒子是迫不得已，是社會的壓力讓他別無選擇，對他來說，兒子的命最重要。

四、戲劇懸念的設置

懸念指的是人們對文藝作品中人物命運、情節的發展變化的一種期待的心情。一部劇作的戲劇性，往往是在造成懸念的時候開始的。懸念不是戲劇作品所特有的，無論是戲劇還是電影，緊張的故事情節、刺激的場面、激烈的動作以及尖銳的矛盾沖突都讓觀眾產生對之后發生事件的好奇心，這種吸引觀眾的力量就是戲劇懸念。一部電影的故事情節是伴隨著矛盾沖突的出現而展開的，矛盾沖突是否讓觀眾感興趣，就在于懸念是否吸引觀眾、是否強烈。

《我是好人》的戲劇性特點之一就是從頭到尾出現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懸念，這些懸念推動著劇情的跌宕起伏，變幻著劇中人物命運的起承轉合。影片開篇設置總懸念，導演運用交叉蒙太奇手法把人物引入戲劇沖突之中。同一時間里，一處空間表現的是郝仁坐在昏暗的破屋里，和電話那頭的人交流籌錢的問題，隨后警察到來；另一處空間表現的是綁匪潛藏在車里等待綁架孩子，之后綁架成功。配合兩個空間的聲音都是新聞里播報兒童慘遭綁架遇害的聲音，兩處空間交叉剪輯在一起，把懸念放大，調動了觀眾對劇情發展以及人物命運的好奇心理，引導觀眾迅速投入到劇情中，享受審美的快感。除了總懸念以外，情節的處理也涉及懸念的運用。石老板聽從綁匪的指示，讓秘書把裝錢的盒子放在了綁匪指定的垃圾桶里，綁匪因為被市民纏住耽誤了拿錢時間，等到爭吵結束，垃圾桶里的錢已經不翼而飛。錢為什么不見了？去了哪里？這里就有了懸念。當然，導演在設置這些懸念時，融入了一定的思想觀念，想要向觀眾傳達自己對社會問題的看法。譚霈生先生表示，“當劇作者造成懸念的時候，他絕不只是讓觀眾對沖突的開展、情節的變化和人物命運有所期待；同時，也就必然會把他提出的社會問題寄寓到懸念之中，讓觀眾領會它、關注它”。影片的一個懸念是郝仁、綁匪、范盈盈、胡子夫妻被警察帶到警局，所有人都說自己是好人，在這個節點，好人壞人都成了一種身份，這個懸念只有通過石浩天的醒來才能抖開包袱。隨著懸念的開展好人和壞人清晰地呈現在觀眾眼前，好人經歷了挫折和誤解之后苦盡甘來，壞人被繩之以法。善心善行，必有好報；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這是導演透過影片傳達給觀眾的普世價值觀。

綜上所述，戲劇懸念促成戲劇動作的開展，戲劇動作的開展需要依靠一定的戲劇情境來加強戲劇沖突，導演通過戲劇情境、戲劇動作、戲劇沖突以及戲劇懸念這四點對《我是好人》的戲劇性進行構建，使得影片更具觀賞性和藝術性，也為其他網絡大電影提供了可借鑒之處。影片看似講述平平淡淡的故事，卻演繹了人性本善的道理，略帶情懷，不失內涵，但影片主打黑色幽默風格，導演在這一點上做得還不夠成熟，需要進一步地學習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