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丹
(鄭州大學西亞斯國際學院 外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1000)
《冰川時代》系列可以被認為是藍天工作室最為重要的系列動畫。當卡洛斯·薩爾達尼亞和克里斯·韋奇推出小試鋒芒的《冰川時代》(Ice
Age
,2002)時,電影就獲得了成功。在此基礎上,藍天工作室在后來的14年中,一共推出了5部《冰川時代》。其間雖然經歷了電影主創的更換,但是每一部電影在票房與口碑上取得的傲人成績卻是穩定的。《冰川時代》不僅是藍天工作室這一動畫新銳在迪士尼、皮克斯這樣的大牌動畫工場之間異軍突起的品牌,也已經成為廣大各個年齡段觀眾心中的情結。應該說,《冰川時代》之所以能夠獲得觀眾長時間的、持續的追捧,是與其對觀眾審美趣味的重視密不可分的。對于《冰川時代》,我們有理由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對其進行探討,從而為中國動畫產業的發展獲取經驗。Finding
Nemo
)、《功夫熊貓》(Kung
Fu
Panda
)系列等。在這種情況下,《冰川時代》之所以能夠成為一個多達5部的系列,可以說是其深諳觀眾的期待視野的結果。期待視野最早由卡爾·波普爾和卡爾曼·海姆提出,而姚斯則在伽達默爾“視野交融”和J.皮亞杰的認識論影響下,將其運用進接受美學的領域中,用來形容接受者在接受一部作品之前的先在理解。在《冰川時代》獲得了空前好評之后,薩爾達尼亞獨自執導了《冰川時代2:融冰之災》(2006)。此時對于《冰川時代2》的預期觀眾而言,第一部的巨大影響必然使其不致陷入信息真空,在冰川時代進行冒險的曼弗瑞德、迭戈和希德三兄弟就是觀眾掌握記憶或印象的,它們也導致觀眾的某種情感態度。因此,在《冰川時代2》中,盡管冒險的目的和具體經歷改變了,但是冒險這條主線以及人物關系本身是沒有變化的。
延續著《冰川時代2》帶來的新的人際關系(曼弗瑞德結婚生子),薩爾達尼亞又和麥克·特米爾共同完成了《冰川時代3》(2009),此時依然有新的角色加入,如浪漫而孤獨的巴克等,人物也面臨新的煩惱,如迭戈感覺自己正在被流逝的時光磨鈍爪牙等,但就冒險和人物在冒險中的相親相愛這一點上依然迎合著觀眾的審美經驗。
之后,薩爾達尼亞就離開了該系列的創作,而特米爾分別和史蒂夫·馬蒂諾以及加侖·T.楚聯合執導了《冰川時代4:大陸漂移》(2012)以及《冰川時代5:星際碰撞》(2016)。只要與之前的三部文本相對照就不難發現,無論冒險本身呈現出怎樣的嶄新面目,主人公是在海上漂流抑或是遭遇太空來的彗星,這個特殊家庭因為意外而離散,并最終實現團聚的審美方向是沒有改變的,電影是在滿足觀眾期待視野的基礎上,再對其進行超越。
而《冰川時代》的終結同樣是考慮了期待視野的結果。在《冰川時代5》中,電影依然延續了前幾部的溫情和幽默路線,包括以松鼠來引發劇情的敘事套路。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三兄弟的家族已經在5部電影之中由于新成員的加入而越來越龐大,三兄弟也面臨著不可避免的老齡化,這對于電影繼續上演三兄弟的冒險傳奇而言是不利的。根據傳統美國動畫長片的習慣,與《獅子王2:辛巴的榮耀》(The
Lion
King
2:Simba
’s
Pride
,1998)等類似的,電影便無可避免地向著家庭喜劇的方向發展,以親子之間的感情和代際矛盾來充實劇情。盡管電影進行這一轉向亦可以視作一條出路,但是這多少已經違背了《冰川時代》最早帶給觀眾的審美期待而無法保證《冰川時代》作為“品牌”的純正性,藍天工作室也正是看到了這個系列的疲態,于是果斷決定停止了繼續拍攝,因此在《冰川時代5》之后,整個系列也就宣告謝幕。在電影的審美接受活動中,直觀展現在觀眾面前的,活生生的人物對于觀眾對敘事的接受有著直接的影響。相對于文學藝術而言,在電影的視聽效果刺激下,觀眾能迅速對人物建立起欽慕、同情或否定等諸多情緒。而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冰川時代》則充分考慮到了觀眾的審美認同。
這種考慮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在外形設計上,藍天工作室既根據史前時代生物的原型進行并不違背科學的創作,同時又充分利用3D技術,為人物形象賦予可愛的變形,如對于真實的猛犸象,單純從外表上看,觀眾其實難以區分其性別,而電影則給艾麗這頭母猛犸象增添了有著忽閃的長睫毛的大眼睛,以和公猛犸象曼弗瑞德區分開來;又如它的兩個負鼠弟弟,也相對于原型而言在毛發和水汪汪的大眼睛上進行了加強,這些都激發了觀眾對主人公的憐惜、喜愛之情,拉近了動物與觀眾之間的距離。二則是在賦予動物性格、行為時,充分對其擬人化和夸張化,消弭觀眾與動物之間在心理認同上的隔閡,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
姚斯曾經受弗萊在《批評的解剖》之中提出的“五大英雄類型”的影響,而在他的《審美經驗與文學解釋學》中提出了與之對應的五大互動模式,在這五大模式中,接受者和創作者之間的審美認同得以建立。其中一種就是聯想認同模式。即“通過在某一喜劇行為的封閉想象的世界里充當某一角色而十分清楚地實現自身的那種審美行為。應該指出,這里的戲劇行為不是指為觀眾所作的表演,因為扮演者的聯想式認同消除了扮演者和觀看者、演員和觀眾的劃分”。在姚斯的理論中,接受者原本在審美接受中的地位是被動的,但是由于聯想認同模式,接受者能夠放棄自己的個人立場,獲得一種主動的地位。在《冰川時代》中,三兄弟中希德油嘴滑舌、玩世不恭,先是為了一株太陽花而得罪了犀牛兄弟,然后又賴上了曼弗瑞德,處處狐假虎威,惹禍生事,還喜歡在大家都急著遷徙的時候去找其他漂亮的女樹懶。正是因為希德的種種性格缺點,導致每一年的大移民都沒有家人通知它,它成為一個厚顏無恥的被遺棄者,但是在面對人類小孩時,希德卻又迸發出了一種連曼弗瑞德都沒有的同情心和責任感,也正是這樣的心態導致希德在《冰川時代3》中“母性”大發而偷走了三個霸王龍蛋并撫養起了小霸王龍。在《冰川時代2》中,又是希德教會了迭戈游泳。正如曼弗瑞德和迭戈都承認的,是有了最弱小、缺點最多的希德,大家才能聚在一起成為一個古怪但彼此關愛的大家庭。懶惰、好色、說話油腔滑調,但是在大是大非之前始終重視家人利益的希德是很容易跟觀眾之間建立起聯想式認同的。當觀眾在跟隨著希德的腳步前進時,實際上也開始對影片進行一種積極的參與。讓電影像姚斯所指出的,恢復了一種藝術本應有的作為游戲的地位。由于希德雖然說話辦事從來不靠譜,但是卻總是能一帆風順,尤其是在曼弗瑞德和迭戈兩個大動物的保護下,希德除了在《冰川時代3》中被霸王龍媽媽擄走,讓兄弟們虛驚一場外,幾乎沒有受到過傷害,觀眾在對它進行聯想式認同時,就進入了一種尋找自由,尋求歡樂的境遇。
又如《冰川時代2》中出現的母猛犸象艾麗,由于被負鼠養大,艾麗一直認為自己也是一只負鼠,甚至不顧自己和兩位負鼠弟弟的體形差異而堅持爬樹、鉆墻角,像它們一樣倒掛在樹上睡覺等,讓一心追求艾麗以繁衍種族的曼弗瑞德哭笑不得。這種在身份認同上的偏差無疑體現的是電影主創對于非主流人群的關注,艾麗的問題也代表了觀眾在現實生活中遭遇的種種苦難或困擾。而最終艾麗能夠正視自己猛犸象的身份,并且和曼弗瑞德終成眷屬,這種對個人生命障礙的跨越也是能夠慰藉觀眾心靈的。在一個個優缺點兼而有之,但最終都能擁有較為完滿結局的人物身上,觀眾自然而然地沉浸于審美活動之中,實現盡情的歡樂。
對朋友、親人甚至是整個種群的愛和個人成長是《冰川時代》系列中最重要的情感符碼。也正是這種種情感符碼的加入使得一次又一次的冒險具備了表述的可能。在傳遞這些情感的同時,電影善惡是非的價值尺度也是十分鮮明的,電影所想宣教的社會主題也得以被跨越不同年齡層的觀眾所接受。
生態主義是《冰川時代》中的重要主題。電影在科普關于冰川時代的種種知識,如動物的種類、動物的生存習慣等的同時,也賦予動物人類社會的種種特征,顛倒或模糊原本性質確定的事物(如動物們說“人類才不會說話”,而電影中的人類確實沒有用語言進行過交流),最終喚起觀眾的生態保護意識。
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冰川時代如猛犸象、雕齒獸等大型動物的滅絕,是與晚期智人的活動密不可分的。電影也承認了這一點,在曼弗瑞德面對壁畫產生的悲傷回憶中,自己之所以成為一只獨來獨往的猛犸象,正是因為自己的父母為人類圍獵所殺死。從這個角度來說,人類和電影的主人公無疑是處于對立位置的天敵。這就造成了觀眾在情感認同上的撕裂,觀眾在電影的敘事中早已對曼弗瑞德、迭戈等建立起了情感,但作為人類的觀眾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迭戈等劍齒虎吃掉人類嬰兒的結局。因此,在《冰川時代》中實現了人類和動物之間的和解,劇情的主線便是曼弗瑞德和希德、迭戈一起護送人類小嬰兒去到他的父親身邊。而當三兄弟歷經磨難,終于將小嬰兒帶給人類時,原本怒意勃發的人類也紛紛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標槍等武器。甚至迭戈等對于小嬰兒還寄托了一種希望,那就是他長大以后能夠不再獵殺像自己一樣的動物。盡管這是違背遠古時期生物種群之間的關系的,卻是符合觀眾的接受心理的。又如在《冰川時代2》中,動物們曾經開玩笑說它們期待的是“全球變暖”,然而這正是當下的重要生態問題之一。而氣候變暖導致的大洪水也給觀眾帶來了震撼。主人公的遭遇與觀眾形成這樣一種互動:觀眾從主人公的困厄聯系到了自身的社會生活與切身利益,從而被激發起保護環境、保護物種多樣性和阻止全球變暖的思想。
實現個體與個體,乃至族群與族群之間的和睦相處,最終實現整體社會生態的穩定,這是《冰川時代》的另一個主題。在整個系列一開始,曼弗瑞德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后一頭猛犸象”而踽踽獨行,希德不為同類所喜愛,迭戈則在劍齒虎群體中處境尷尬并最終被驅逐,三個孤獨者結成了一個新的“群”開始了互相扶持的生活,并且迎來了新成員的加入。如原來一直絮絮叨叨,對曼弗瑞德充滿敵意的負鼠兄弟,最終也成為三兄弟的家人。動物在生物性需要之外,又被賦予了屬于人類的復雜心理體驗和如舍己為人等精神境界,最終給觀眾以愉悅而又能在道德上有所提升的審美經驗。
藍天工作室推出的5部《冰川時代》,給觀眾帶來了無數歡樂與感動,能夠在滿足低齡觀眾訴求的同時,又為成人觀眾提供樂于為之消費的亮點。這一系列在大眾娛樂時代始終以“合家歡”的面目屹立不倒,可以說,是動畫系列電影在接受美學中的成功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