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好聲音》的審美特征解讀

孫 迪

(浙江機電職業技術學院，浙江 杭州 310000)

在推出《小黃人大眼萌》(

Minions

，2015)并大獲成功后，環球旗下的照明娛樂公司又推出了由加斯·詹寧斯和克里斯托弗·盧爾德萊執導的《歡樂好聲音》(

Sing

，2016)。電影以一種“達人秀”的模式糅合了近90首熱門歌曲，給觀眾提供了一次長達110分鐘的視聽享受。電影在收獲了票房佳績的同時，也得到了金球獎最佳動畫長片和最佳原創歌曲的青睞。在肯定《歡樂好聲音》具有表層上熱鬧、歡樂的趣味性的同時，我們還應對其內在的審美特征進行剖析，以進一步探尋這類動畫電影受到歡迎的奧妙。

一、主題的嚴肅性

電影這門藝術在內容含量上有著其余藝術難以媲美的宏大性，這是毋庸置疑的。盡管動畫長片相比真人電影要更多地考慮低幼觀眾的審美趣味，但其在題材選擇上依然有著廣泛性，且在人物、場景的造型處理上，具有真人電影不具備的靈便性。隨著動畫長片的發展，電影人越來越認識到，能贏得更多觀眾肯定的電影的主題在本質上都是嚴肅的，單純低幼向或娛樂向的動畫片的受眾范圍是狹小的，如迪士尼早年的以幽默為主的動畫短片，電影要想贏得更好的口碑，一定要對受眾有一定的啟發性。因此，大量動畫電影無論是改編自兒童故事的，如《美女與野獸》(1991)抑或是來自原創劇本的，如《機器人總動員》(2008)，往往都有一個或數個嚴肅的、發人深省的主題。

此前大熱的動畫長片《瘋狂動物城》(2016)中對于“烏托邦”、種族歧視等有著深刻的思考，對社會結構有著較為完整的設計，而《歡樂好聲音》則將重點放在了普通人在庸常生活、無趣宿命中的掙扎上。相對于一貫善于為觀眾打造夢境，鼓勵觀眾勇敢追逐夢想的動畫長片而言，《歡樂好聲音》盡管也是一部浪漫主義色彩濃郁的影片，但它在這一點上謹慎得多。電影用更為保守的“心愿”取代了“夢想”主題。電影一次又一次地對觀眾重申，現實是無比殘酷的，世界其實并不公平，并不是每個人都有實現理想的機會，在海選中同樣具有歌唱天賦但是因為種種原因被隨意淘汰的動物，便是這些錯失機會的代表，如長頸鹿原本已經入選，但僅僅是因為他個子太高，巴斯特不愿意每次跟他說話的時候都用擴音器而將其淘汰。

另外，歌唱秀的舉辦也意味著參賽者的成功，主辦者巴斯特最終獲得的也僅僅是將歌劇院維持下去而已。歌唱這件事并不能被與夢想、奮斗和成功等宏大字眼捆綁。電影采取了一種質樸的表達，即動物們所鼓起勇氣做的，僅僅是“讓他們開心”的事，他們所想要實現的并非一舉成名，或用歌唱換取和家人和解、愛情等，而僅僅是想讓自己的人生不要留下遺憾。在歌唱秀結束之后，他們還是要回到自己之前的人生角色中。對于歌唱秀有著最強烈的名利心期許和對自己作為音樂專業高才生有著最大信心的老鼠邁克，恰恰是在歌唱秀結束以后最狼狽的人。其他的動物只是將歌唱秀看成是一次讓自己內心的火花得到熊熊燃燒的機會，而他們也達到了目的。在豬媽媽羅西塔身上，電影還體現了女權主題。懷抱音樂才能的羅西塔相貌平平，且因為生了25只小豬而成為一個忙得不可開交的家庭主婦。終日忙于上班的丈夫并不在意她的想法。于是羅西塔索性自己做了一條能夠自動做家務的流水線，好讓自己分身參加歌唱秀。在最后的演出中，羅西塔登臺時穿著圍裙，最后變身為閃亮的“貓女”，贏得了孩子和丈夫的贊嘆。

因此，盡管《歡樂好聲音》的故事發生在一個虛擬的動物世界中，但是它所反映的現象，以及貫穿故事始終的主題卻是來自于人類社會，靠近觀眾的現實生活的，電影在娛樂的外殼之下，有著某種嚴肅性。

二、結構的經典性

和絕大多數美國動畫長片一樣，《歡樂好聲音》在敘事上具有結構的經典性。首先電影采取了擁有閉合結局的單線敘事，情節盡管曲折，甚至不乏驚險之處，但是故事始終是圍繞著“歌唱秀”這一主線展開的，并且最終會給予觀眾一個“大團圓”式的圓滿結局。這是面向包括一部分青少年觀眾的動畫電影一貫采用的經典敘事結構，它能最大限度地滿足觀眾的審美趣味，保證情節的緊張和緊湊，避免觀眾注意力的分散?！耙源髨F圓作為結局的影片不僅僅是動畫電影，也曾經是劇情電影結構的主要方式。好萊塢以這樣一種類型結構的影片博得了‘夢幻工廠’的稱號。在今天的劇情電影中，人們不僅希望看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有情人終成眷屬’等，同時還希望受到啟迪和開啟思索，因此，大團圓式的完美結局已經不可能一統劇情電影的天下。”如《獅子王》(1994)、《神偷奶爸》(2010)等動畫長片莫不如是。

《歡樂好聲音》亦嚴格遵循了這一點。電影的主線劇情便是歌唱秀的舉辦。歌劇院生意瀕臨絕境，被銀行催債的考拉經理巴斯特·穆恩用僅有的微薄積蓄決心舉辦一次選秀節目，不料年紀老邁的蜥蜴秘書克勞利小姐卻打錯了賞金的數額，巨款吸引了無數熱愛音樂的普通人。然而這個歌唱秀卻隨著邁克賭錢出老千得罪了熊，賞金真相的敗露以及種種波折而幾乎成為一個笑話。巴斯特走投無路，其他參賽者也幾乎都灰心喪氣地接受了自己繼續遠離舞臺的宿命，然而在他們的努力以及歌星奶奶帶來的轉機之下，沒有賞金的演唱會還是順利舉行了。可以說，在單線敘事和大團圓結局這一點上，《歡樂好聲音》是契合了主流觀眾的心理需求的。

其次，電影又通過一個個人物，完成了“總—分—總”結構的敘事，以為敘事提供不同的視角，這也是經典敘事中的一種。正如蘇珊·朗格所指出的：電影“通過一個人物的眼光來過濾所有這些事件，可以保證它們與人的情感和遭遇相符合，并為整部作品的動作、背景、對話和其他所有方面賦予一種自然統一的看法”。即以不同的人物角度來參與、評價同一事件，并最終拼湊成一個統一的結局與觀點。在《歡樂好聲音》中，每一位參賽選手的經歷都帶有一定的離奇荒誕性，這也給他們的參賽帶來了不同程度的波折，而歌唱秀則讓他們的人生角色出現了錯位，最終他們聚合在一起完成了歌唱秀的舉辦，實現了人生軌跡的相交。因此，他們的個人參賽背景是有必要分別介紹的。電影中豪豬女孩阿什莉熱愛搖滾，和前男友一起組建了樂隊，結果不但前男友只讓她給自己唱和聲，且在和前男友分手之后，阿什莉連一個駐唱酒吧都找不到；猩猩男孩約翰尼的父親脾氣暴躁，約翰尼對他又愛又怕，雖然不欣賞黑幫家族的偷搶事業卻不敢對父親開口說自己真正的夢想是唱歌；精通爵士樂的老鼠邁克則自視甚高，藝高品低，幾乎沒有真心對待他人，在街頭賣唱時也不忘占路人的小便宜；小象女生米娜則代表了身材臃腫、外貌平庸的女孩，她極其害羞，以至于在陌生人面前完全無法開口唱歌，雖然家里人全力支持她參賽，她卻始終不敢登臺。這些人都是生活中的“失敗者”，但是當米娜在劇院的廢墟中唱出天籟之聲后，他們聚集在一起重啟了歌唱秀計劃，每一個失敗者都在不同程度上獲得了成功。以約翰尼為例，他的父親因為約翰尼在搶劫大計劃的中途去參加彩排，回來路上遭遇堵車而被警察抓獲。生氣的父親拒絕了約翰尼的探視。而在監獄中，父親看到唱歌的約翰尼，不惜越獄去現場給予兒子一個擁抱，并且表示兒子是自己的驕傲。在擁抱后，父親又繼續回去服刑。約翰尼則確定了會去探視父親。他也許并不能成為一個歌星，但是卻可以在不失去父親的愛的情況下避免加入黑幫。

三、表達的娛樂性

在去精英化時代，電影尤其是商業電影是大眾娛樂文化的組成部分，其審美性和娛樂性往往是需要兼顧的，觀眾走入電影院欣賞影片，其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緩解現實中的生存壓力，獲取快感。動畫電影亦不例外，尤其是為了取悅青少年觀眾，動畫電影更需要綜合運用多種表現技巧為電影進行包裝，以實現電影的生動活潑。這其中包括了表現手法上的情感化，如在敘事中制造懸念，《瘋狂動物城》中對于誰是綁架食肉動物的幕后黑手的追查便是一例；還有在影視語言的運用上，盡可能地讓畫面具有視覺沖擊力，如剪紙動畫長片《阿赫邁德王子歷險記》(1926)，幾乎每一幀畫面都絕美絢爛的《言葉之庭》(2013)等；以及在對音樂音響等方面的利用上，讓聲畫進行最完美的合作等，如絕大多數的迪士尼動畫長片均在配樂創作上精益求精，以使動畫傳達出來的情感能更好地為觀眾接受，在當代的美日動畫中，膾炙人口的配樂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添光增彩的娛樂元素。

在《歡樂好聲音》中，夸張化的表現和偶然性是娛樂性表達的一種。如巴斯特偷水搭建巨型水箱，結果玻璃碎裂導致水流涌出，沖垮了整座劇院等。盡管小象米娜試圖用她的身軀來擋住水流，但最終還是沒能避免劇院坍塌、一地狼藉、眾人被沖出街道的結局。幽默感也是《歡樂好聲音》增強電影娛樂性的重要方式，電影有意埋入了不少令人捧腹的細節，觀眾能在看到時會心一笑，而如果錯過這些細節，也不影響觀眾對整體劇情的理解。其中最為典型的便是巴斯特在歌劇院被銀行收回之后，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心灰意冷，于是他寄住在好友艾迪的泳池房幾天以后，決定重操父業，為別人洗車。巴斯特打電話給艾迪讓對方給他帶一條紅色speedo泳褲，艾迪去以后發現，原來巴斯特是要用自己的身體當毛刷來為其他動物擦車，而蜥蜴秘書克勞利小姐則不斷地往巴斯特身上一桶又一桶地潑水。被感動了的艾迪決定脫下衣服幫助巴斯特，于是綿羊艾迪成為一個專門擦干水跡的毛氈。在《圖蘭朵》中略帶悲壯感的《今夜無人入睡》中，三個動物開始了一本正經的、拋棄尊嚴的合作，巴斯特和艾迪跟隨著節奏在車上滾動身軀的畫面十分滑稽，與音樂相配更增添了一份幽默感。

又如巴斯特為了達到舞臺效果而又想省錢，于是想到了用三星級飯店里會發光的魷魚，他在飯店的墻壁上到處張貼“誠招魷魚”的廣告，最后真的招募到了250條魷魚來給他做閃閃發光的舞臺效果。而“招魷魚”這本身就和“炒魷魚”形成了一種具有幽默感的對應。類似這樣的幽默細節在電影中無處不在，如老鼠邁克唱歌的時候，觀眾席的一只貓感動得幾乎淚流滿面道：“他唱得太感人了?！边@里利用的便是現實生活中貓和老鼠在食物鏈上的對立關系，制造出一種違背觀眾認知的矛盾感，由天敵貓來夸贊邁克的唱功了得，顯然比其他動物夸贊更具有幽默感。以及阿什莉登臺唱歌的時候，她故意戴了一副粉紅色的心形眼鏡，而只要對之前的情節稍加注意便不難發現，這副眼鏡是搶走她前男友的女豪豬落在她家的，這也就無怪為何女豪豬在看電視時一看到阿什莉上場并引爆全場氣氛就氣得關電視了。充滿娛樂性的細節，使觀眾在觀影過程中保持輕松的心態，這也是促使觀眾走進影院的重要原因。

《歡樂好聲音》以具有娛樂性的表達方式和經典敘事結構傳遞給觀眾嚴肅的主題，為人們展現了一批動物幸與不幸的生活歷程，在它們身上，電影寄托了一種使人生不留遺憾的理想期待，讓觀眾得以在較為輕松的氛圍中領略到電影的文化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