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榮 王婷婷
(吉林師范大學 博達學院,吉林 四平 136000)
《戰狼2》賣點較多,槽點亦較多。毋庸置疑的是該片在設計國家形象時呈示出中國“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這一主體性崛起鏈條與社會性成長邏輯。本文不屬意于純電影藝術的解析,旨在基于該片現實題材的創作自覺,透過這部飽含工匠精神的瀝血之作,詮釋解讀中國的一種角度。
在國際政治語匯中,“崛起”(rise/rising)與“衰亡”(decline/fall)天然相連。因此,崛起與發展比較,其表征的只是一個相對量,是某一大國綜合實力的快速上升并對世界格局、秩序和行為準則產生重大影響的過程。這一過程的全部完成標志著崛起的最終實現。假若每隔一百年就會誕生一個世界歷史性大國的“基辛格定律”成立,《戰狼2》就是 “中國崛起”“大國崛起”的影像代言。
第一,軍事崛起:不服來戰。《戰狼2》為中國的軍事崛起提供了管見之窺。片中001型航母、052D型驅逐艦、054A型護衛艦和071型船塢登陸艦等與中國軍人的軍容、軍紀、軍威相得益彰,莊嚴驚艷。水下徒手、近身肉搏、各種爆破,甚至坦克漂移這種高難動作,皆令《戰狼2》的品質層級大幅提升。反派“老爹”好萊塢明星弗蘭克·格里羅與吳京的聯袂對決,工廠的對峙開戰,燃爆觀眾的情緒沸點。主角冷鋒,將中國傳統語境下俠客的義薄云天與新時期中國崛起語境下超級英雄的颯爽果敢薈萃于一身,令人血脈賁張,酣暢淋漓地看到中國軍事實力的今昔驟變。一方面,從國際傳播的角度觀之,這是中國軍事面貌在媒體層面形象公關與跨文化營銷的藝術嘗試。片中的撤僑事件,有事實藍本依憑。2011 年 2 月,隨著利比亞騷亂和流血事件的不斷升級,中央領導做出重要批示,海陸空三股力量合力展開撤僑行動。這是近些年中國軍事外交的一次巨大成功,也是國家形象的一次完美展示。另一方面,該片以“孤膽英雄成就一項偉業”的線索模式,動態揭示英雄人物的外在身手與內在品格,以及內心的情感波瀾和倫理立場,有效兼顧了文戲與武戲的配合、交織以及映襯,從而微妙地與受眾的期待視野耦合。客觀地講,冷鋒的人物形象過于扁平,不過《戰狼2》達成了中國人的軍事夙愿,提振了民族自信,真正“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
第二,政治崛起:雄獅已醒。《戰狼2》中眾多的物化符號,譬如,CHINA、護照、國旗,這些強大的政治象征與時代隱喻,高度吻合當下的國民脈搏與情感訴求。幾次畫龍點睛的國旗特寫,巨大的審美張力直接帶來飆淚效果,已經遠遠超出懸掛的國旗代表國家主權的功能所指。電影文本采取怎樣的敘事符碼和敘事修辭,體現出一定的話語精神和哲學品格。任何電影都不單純是美學意義的存在,它承載特定的國家、民族、社會的意識形態,并與大眾心理趨向構成一種隱性對應。該片臨近尾聲時,雇傭兵頭目帶有蔑視和侮辱的語氣說:“落后民族,所以就該挨打。”冷鋒怒罵道:“你說的那××的是從前。”一句看似簡單怨懟的臺詞,卻含義深刻——今日之中國,已不是那個曾經任人蹂躪、魚肉和宰割的民族,東方雄獅已經覺醒。中國崛起蛻變于凄苦的歷史夢魘,這是對民族記憶、集體心理的療傷與修復。不過,該片在表現個人英雄主義的同時,最終歸于集體主義:背后沒有國家后盾的支持,縱使冷鋒叱咤風云也無力回天。政治崛起在片中的顯現洞若觀火。
第三,文化崛起:東方智慧。按照美國著名國際問題學者約瑟夫·奈的說法,中國經濟上的巨大成就是中國文化特別是傳統文化的吸引力越來越大的根本原因。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也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腳跟的堅實根基。單純的文化理念并不能直接變為文化的軟實力,必須借助有效的媒體形式,向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延伸、輻射、轉化。《戰狼2》出現許多獨具中國特色的文化標志與文化元素,從中不難讀出制作者的良苦用心與獨到創意。譬如,中國餃子、中國酒、中國人、中國大使館,以及橫幅“和諧”“和平”此類溫暖的字眼,使得中國文化灼灼其華。“實體象征在形象與精神的融合結構中始終以精神為終端”,中國文化的最高旨趣與剛性價值無需強行兜售,如此以背景的方式低調植入,中華民族同根同源的文化譜系無疑會提高不同社會群體的文化共識。
在國際關系學中,一個國家的“外生形象”乃國家形象最基本的內涵界定,“自我形象”通常不直接構成國際社會公眾心目中的抽象反映與臧否評價。在諸多形式的媒介中,電影在塑造和傳播國家形象上擁有其他媒介難以比擬的優勢,國家形象總會滲透在電影文本中并被其合法化。“美國電影之父”大衛·格里菲斯(D.W.Griffith)曾經說過,向世界傳播美國核心價值觀是好萊塢除贏利外的最高使命。《戰狼2》在構建國家形象時,描繪了中國于世界體系所處的重要坐標,展示了中國多方面表象特征的總和。
國家形象之一:忠于和平。《戰狼2》呈現給受眾的是置于地緣政治大世界中不幸的小范圍的近距離體驗。大國崛起無外乎物質性崛起與社會性崛起兩大范型,前者亦稱強行崛起,后者亦稱和平崛起。《戰狼2》的中國盡管全面融入國際社會,且一直以主導性姿態出現,但并非一副“舍我其誰”的霸主氣場與睥睨一切的得意忘形。中國歷來堅守“天人合一”的文化默認,篤行“以和為貴”的氣節操守。有人詬病該片出現了兩處吊詭:命名為“狼”,其侵略、潛襲、兇殘的本性與和平之間出現義理上的裂縫;“殺我國人者,皆我天敵”又與大國斯文有些離譜。筆者認為,這是文本的解釋裕度使然。和平從來不是無原則的懦弱、忍讓、姑息。對于此類難以圓通的矛盾,正如克爾凱郭爾所說:“一個沒有悖謬(paradox)的思想家就像一個缺乏激情的戀人,他只是一個平庸之徒。”真理在荒誕之間跳躍,假如糾纏于理性思辨與細節喧鬧,則藝術彼岸性的詩意之光消解殆盡。該片走的是類型疊加的思維取向,即將戰爭、動作、英雄集成式雜糅復合。所以規避了以戰止戰的倫理困境與倫理批評,因此,它可以盡情地崇尚并訴諸武力。“不要射擊,他們是中國人”,意味正義之師必將獲得高度的價值認同與情感靠攏。同行人扔掉槍支,再次詮釋了中國軍隊雖然強盛卻有禮有節。吳京代表的不是中國戰士的個體,而是中國維和戰士的復數。
國家形象之二:樂于合作。從歷史層面來看,“挑戰者戰略”與“合作者戰略”是某一新興大國對國際秩序采取的兩大戰略類型。奉行何種戰略,是衡量一個大國戰略克制如何、戰略意圖如何的重要標尺。《戰狼2》體現了中國同發展中國家的交往遵循的是多邊主義的外交風格,在確保自身生存合理性的同時承認其他主權國家的生存權利,以雙贏理念取代零和博弈。臺詞“中國和非洲都是朋友”表明了二者之間的榮辱與共、惠利統一、精誠協作。合作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之上,“平等是一種先于所有法律的法律,一種派生出各種法律的法律”。從傳播學視角觀之,這是培育對中國崛起的觀念認同:中國正在形成一種新的文明類型,必將動搖500年來的“西方中心論”。《戰狼2》將中國的國家意圖表露得更加透明。
國家形象之三:勇于擔當。國際社會在一定的制度、規則前提下由一系列獨立的政治實體組成。當其步入歷史的某一節點,自然會誕生關于人類社會生存與發展基本問題的合理共識,譬如,國際交往、國際道義、國際權威、國際治理等。按照英國學者赫德利·布爾(Hedley Bull)的觀點,某一大國維持國家秩序的途徑只有兩種:第一是處理好相互之間的關系;第二是憑借自己的超群地位,在一定程度上主宰整個國際事務。《戰狼2》里中國軍隊積極參與非洲地區事務與全球治理,平息叛亂,撤離難民,消弭沖突,表現出的悲天憫人、浩然正氣、犧牲博愛等,顯然是外指的、向善的、利他的,而利他主義不屬于道德義務的范疇,因為它是“超義務的”(supererogatory)。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片中英雄情結和民族信仰、軍人責任與大國擔當呼之欲出。
國家形象之四:敢于救世。過去的好萊塢電影關于美國人拯救全人類的橋段反復出現。李零教授總結說,美國“普世價值”的背后實際是這個自詡上帝榮耀下的“山巔之城”,要將基督教文明推向一切異教國度的自負。《戰狼2》的一句“中國佬,你可別死,救我的只有你了”,恰恰為“中國式救世”做了最好的注腳。中國不是獨善其身,而是兼濟寰宇。“四海之內皆兄弟”是中華文化的人文基因。冷鋒在非洲認了一個干兒子。這種“義父”“義子”的情感關系,使得毫無血緣的兩者進入親戚交往的序列,作為中國保育習俗的一個映照,成為影片情節推手的同時,兼具一種饒有深意的文化指涉。片中得到救援的不僅有僑胞,還有黑人。冷鋒的身后,不唯中國政府保護海外子民的公信與風骨,亦是守護世界安寧的承諾與履約,還有“治國、睦鄰、救世”的一片誠意。
《戰狼2》是對中國夢與世界夢的具象圖解。作為一種“目的王國”的話語表達方式,該片整體美學風格剛烈有余,甚至有些夸飾與“秀”(show)的味道。但瑕不掩瑜,它著實相當于泛娛樂化時代審美俗化的一記重拳,令人不得不嚴肅思考中國媒體的使命這一永恒話題。實際上,中國形象一直被西方國家所誤讀,被境外媒體居心叵測恣意污化。用西方權威解讀中國,不啻為話語的“叢林法則”。國家需要折射時代觀念與民族精神的黃鐘大呂,未來媒體人應該秉持豪邁的自信情懷,如《戰狼2》一樣,從文化輸出的角度,在藝術空間讓中國氣派、中國氣度、中國氣象氤氳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