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郭永仙
只有清寂圍繞,流水是日夜不息的歌者。或許顯得單調了些,總在重復著,以石為鼓,擊出的聲音卻是弦樂。
在夜間,靜謐是一種禪意。山風來過,樹與樹的彈撥和上了水聲,靜聽,一場浩大的吹動似有千軍萬馬踏過。明月就走出了山岡,往高處踱去,未見衣襟飄去,卻已高居空中。
露珠推窗請明月入席,木桌上的茶壺裊裊娜娜于古老的邀請。茶盞上漂著月的清輝,呷一口,就將明月藏入心懷。
不見古人,有這比古老更古老的明月相陪,也就足夠了!
鳥是最早醒來的生靈,棲在樹梢上自言自語。土狗一身露水坐在臺階上喘息,山下炊煙以寫意手法,畫出水墨畫意。
千百年的人間溫情,盡藏在炊煙里。
流水的修煉是長久的功課,直修到一塵不染。
擠擠挨挨的樹木,各行其事,吐納生長,落葉或不落葉,都有各自的準則。
生命的長短,順應天地。
下山的時候,以另一種形式存活,那是一種定格。
與誰相伴,也是緣分。
聽松聽泉洗塵埃,居在山中有客來。
提個木桶去汲泉,山泉有聲鮮活水,煮茶待客心里歡。
不會撫琴,且將松濤作琴音。不想遁世,只在山中數日發發呆。松針飄落堆積成地毯,席地而坐,與地相接。松香勝過許多香,靜臥松間心緒浩闊。
云霧聚散都有禪機,看你怎么想。變幻無常時有精彩,群馬奔騰或峰巒疊嶂,演繹自然博大精深的法度。頃刻變臉,山雨來,暴漲的澗流再現歡暢……
山居不離世,民房三五座,房前屋后有群山,門前有條小溪流,兩只土狗叫得歡。秋雞母雞山野鬧,小鳥也來湊熱鬧。
手機可以無信號,屋里可以沒電燈,天光地色自然光。月光盈盈一水間。
門前有座小木橋,籬墻上面花兒開,雛雞一群墻邊玩,坐在門前曬太陽,一冊閑書過半天,日子可以這樣過。人生不過幾萬天。
我不會畫畫,只想躺在溪石上,看風在空中作畫,云兒東一塊西一塊,慢慢流成抽象派。溪水天天在路上,忙忙碌碌,不急也不慢。山上花兒年年開,你老不來我也在。不玩手機只喝茶。茶壺每天熱幾回,就像村里人待客。
云霧變幻最無常,高山流水不知何處來,不見下雨也有水,天天都在唱山歌。
走過一山又一山,一路走來一路玩,玩玩石玩玩樹木。有時也與鳥獸玩,魚兒卻是原居民,天天都在一起玩。
一條小路彎又彎,從山下伸入山里頭。山居日子很愜意,似乎回到那從前。青菜自己種,雞鴨自己養,有只土狗作個伴,朋友一樣不離棄,說實在的,有些人還不如它!
一夜無夢到天亮,陽光不請已自到。流水潺潺如撥弦,淙淙樂曲石知道。
陽光趕著白霧跑,露珠與露珠互相致意。風挽著手在樹葉間穿行,找愛的鳥兒在林中叫。蛙鳴帶來童年時代的懷想。
春水低吟淺唱,從高處到低處,輕盈步履走過一山又一山,流向低處,漸漸平和寬闊,不再高調。這樣的過程,是所有流水的必然。
養一只土狗,是山居可靠的伴侶。忠誠、貼心,像兄弟一樣;撒嬌、親昵如孩子般可愛。
寂靜的白天與夜晚,有了狗吠聲,山居的日子就彌漫著塵世質樸的氣息。外來寵物狗的入侵,那樣媚,那種溫柔,一只土狗的定力也無法守住。
尋一只純種的土狗,越來越難……
耐苦寒,守清寂的菖蒲,從古至今保持一直以來的節氣。沒有一歲一枯榮,常綠是一生的堅守。沿著澗流,我看到了千姿百態的菖蒲,柳葉彎刀一樣的葉片,斬水斬風,風與水卻奈何不了你。
以鷹爪的姿勢抓緊巖石,而細密的根須潔白如雪,與流水晤談潔身自愛的心得。不依寸土,活得灑脫。只飲清水,像寒潭里的魚一樣清白。無論身居何處,每日清晨,都要獻出一滴晶瑩,不是淚水,是一夜相思的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