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滿震
項尚攜妻子驅車前往景區,滿面春風。不過此行主要不是游玩,而是去還愿,是去景區里的寺廟還愿。
一年前,項尚和妻子來這個景點游玩,跨進這個廟門,妻子悄悄建議說,我們上個香吧。來到菩薩面前,項尚從妻子手里接過買來的檀香,點燃,雙手握著舉過頭頂,心中默念:我項家就我一根獨苗,傳宗接代的重任就落在我肩上,可我結婚多年媳婦也沒能懷上。大慈大悲的菩薩啊,求你賜我子嗣,保佑我項家后繼有人香火延續。我一定為你重塑金身,以表達我的感激之情。然后,磕頭,磕頭,磕頭,虔誠之至。還真靈驗?;厝ズ蟛痪茫椛械钠拮颖阌辛松碓?。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妻子生下一男孩。夫妻倆喜出望外。孩子滿月后,他們決定兌現諾言前來還愿。
到了景區大門外,項尚在停車場停好車,出車門就迎上一個乞丐。乞丐把個臟兮兮的搪瓷缸伸到項尚的面前討要。妻子忙拉開手包翻找,想給他幾個硬幣。項尚拽住妻子臂膀說:“一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什么事不能干,偏偏低三下四地做乞丐,肯定是個好吃懶做的家伙。走,不理他!”
一個背著書包的女孩跪在路邊,身邊放著一塊白紙板,上寫:好心的大伯大媽、叔叔阿姨,我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最近他們雙雙得了癌癥,家里的經濟狀況陷入困境。我是他們的獨生女,我還是一名在校大學生,實在無力承受生活的重壓。懇求大伯大媽、叔叔阿姨幫幫我,救救我。來日我完成學業,一定努力工作,報答社會!謝謝你們!
妻子眼眶紅了,取出一張百元紙幣要遞給女孩,又被項尚攔住。項尚說:“現在騙子太多了,你曉得她說的是真是假?不要輕信別人,以免上當受騙。走,不理她!”
景區門口的地上,坐著一個斷了腿的老人,身旁的舊瓷碗里是路人丟給的一些硬幣和紙幣。妻子說:“老人家是個實實在在的殘疾人,蠻可憐的,我們給他一點錢吧。”項尚說:“殘疾人多著呢,你見著一個幫一個,能幫得了那么多嗎?”說完,拽著她就走。
走進景區,跨進廟門,找到方丈,項尚從包里取出一個厚實的信封捐給寺院。然后來到菩薩面前,從妻子手里接過買來的檀香,點燃,雙手握著舉過頭頂,心中默念:大慈大悲的菩薩啊,您賜福與我,讓我項家香火延續。您功德無量!我此次就是專門來感謝你的。另外本人還有一事相求。本人在副職的位子上已干了十多年,一直原地踏步不能磨正。下半年,我們單位的一把手就要退位,組織上正對我和另一位副職進行考察,將從我們兩人中選一人接班。這個競爭對手實力比我強。懇請菩薩保佑我,最好是讓他發生一個什么意外,比如生個什么大病,或者出門被車撞……這樣我就能順利上位。一旦我的愿望實現,我將再來還愿……
“打?。∧悴灰僬f了!”
一個聲音在項尚耳邊響起。項尚環顧四周,空蕩的大殿里除了他們夫妻倆,沒有其他人。一抬頭,他看到原來是菩薩在開口說話。
菩薩教訓他說:“你不要再說了!保佑百姓普渡眾生救苦救難乃吾佛之職責。你想我保佑你升遷,這個可以理解。但你把自己的上升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和災難之上,這就太缺德太卑鄙了。所以你的這個愿望我不能讓你實現。還有,勸人向善也是吾佛之職責。你在景區門外見著那些乞討者無半點同情惻隱之心,可見你不是個善良的人。一個沒有善心的人是做不好官的,即使升了官也不會有好結果的。所以我給你一個勸誡:向上得先向善。先修心養性行善積德,先做好人然后才能做好官?!?/p>
項尚驚醒。
作家趙和作家錢還有其他幾位文友在一起扯閑篇,說到大家都熟知的美女作家柳葉。
作家趙說:“上個月,我去某地參加一個全國性筆會,柳葉也是與會者?;顒幼詈笠惶?,會務組定好早晨6點專車送柳葉和我們幾個人去機場。6點到,我們幾個都準時到賓館門口集中,唯缺美女作家柳葉。會務組的人打她手機沒人接,去她房間找她,同室的一個女作家說柳葉昨晚一宿沒回房間。問她知道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說不清楚。乘飛機可不能晚點,我們只好丟下她不管了?!?/p>
作家錢還有其他幾位文友好奇地問:“那么后來呢,后來有沒有弄清楚她究竟去了哪里?”
作家趙說:“沒有,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這一直是個謎。”
作家錢和作家孫還有其他幾位文友在一起扯閑篇,說到大家都熟知的美女作家柳葉。
作家錢說:“上個月,某地舉辦一個全國性筆會,柳葉是參會者。活動結束最后一天,會務組定好早晨6點送柳葉和其他幾個作家去機場。6點到,其他幾個作家都準時到賓館門口集中,唯缺美女作家柳葉。會務組的人打她的手機沒人接,去她房間找她,同室的一個女作家說柳葉昨晚一宿沒回房間。問她知道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說她昨晚好像去了《XXX》大刊男主編的房間了。”
作家孫還有其他幾位文友好奇地問:“那她是不是一直就沒離開,在男主編的房間過夜了?”
作家錢說:“那還有什么好懷疑的,早上7點多的時候有人看到她從男主編的房間鬼鬼祟祟地出來了。”
作家孫問:“你也沒與會,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作家錢說:“我是聽作家趙說的。他可是親眼所見?!?/p>
作家孫和女作家李還有其他幾位文友在一起扯閑篇,說到大家都熟知的美女作家柳葉。
作家孫說:“上個月,某地舉辦一個全國性筆會,柳葉是參會者?;顒咏Y束最后一天,會務組定好早晨6點送柳葉和其他幾個作家去機場。6點到,其他幾個作家都準時到賓館門口集中,唯缺美女作家柳葉。會務組的人打她的手機沒人接,去她房間找她,同室的一個女作家說柳葉昨晚一宿沒回房間。問她知道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說她昨晚去了《XXX》大刊男主編的房間了。第二天早上7點多才疲憊地回自己的房間??磥磉@一夜累得夠嗆,結果睡過了頭忘了趕飛機了。”
作家孫又繪聲繪色地補充說:“那賓館房間的隔音不太好。隔壁房間的人說,那一夜主編的房間里時不時傳來刺激的呻吟聲,攪得他們也沒睡好覺哦?!?/p>
女作家李質問他:“你也沒與會,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作家孫說:“我是聽作家孫說的?!?/p>
女作家李實在聽不下去了,氣憤地說:“我告訴你們,我也去參加那次筆會了。那天晚上我和柳葉一同去會當地的女友,因為酒喝多了,就在女友那里睡下了,結果誤了點。沒想到演變成這樣有鼻子有眼的緋聞。真會想像真會虛構!不愧是作家啊!”
把小偷扭送進派出所回來后,我把遇賊并機智勇敢抓賊的情形繪聲繪色又不無炫耀地講給家人聽,講給親戚聽,講給朋友聽——
公交車上的人擠得已是水泄不通,在馬云站又擠上來一個人。這人擠到我跟前,緊靠我站著。他三十多歲的樣子,剃著平頂頭,手里抓著一份報紙和一副皮手套。一直聽說公交車上賊多,這人會不會是賊?這個念頭在大腦里一閃,我馬上就想到上衣口袋里剛買的新手機,下意識地摸了摸,手機還在。
汽車晃蕩著前行。我一手抓著上面的吊環,盡量平衡著自己的站姿。突然一個急剎車,平頂頭整個身體貼向我,跟我來了個親密接觸。我的第一反應是看看我的新手機還在不在了,一摸,還在??磥硎俏叶嘁闪?。我在心里自責,怎么能隨便懷疑人家是賊呢?
汽車到古棠橋站停下。平頂頭一邊說:“請讓一讓,請讓一讓,我下車?!币贿呁囬T處擠去。我下意識地又摸了一下裝手機的口袋,這一摸不要緊,發現手機竟不翼而飛!小偷是什么時候下的手,我居然一點也沒覺察。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把拽住平頂頭:“你別走!”平頂頭眼露兇光:“你想干嗎?”我說:“請把我的手機還給我!”他說:“你憑什么說我拿了你的手機?”我想他拿到我的手機應該是幾秒鐘之內的事,估計還沒來得及關機,我就用我的另一部手機打了我的新手機的號碼。果然,我的手機在平頂頭的口袋里叫了起來。我緊緊地薅住平頂頭的口袋,說:“請跟我到派出所去!”他抓住我的手使勁捏,頭靠近我的耳朵低聲威脅我說:“想找死是吧?”我毫不畏懼地高喊:“司機師傅,抓了個小偷。請你馬上將車開到派出所去。”
在乘客們的簇擁下,我把小偷扭送到派出所,做了筆錄就離開了。我走的時候,小偷惡狠狠地盯我一眼。我也回擊了他一個眼神。我在心里為自己的勇敢行為點贊。
可是,妻子卻責怪我說:“一部手機值幾個錢?丟就丟了吧。你這么較真,要是動起手來,吃虧的肯定是你?!?/p>
可是,親戚提醒說:“這些家伙都是些玩命之徒,你一個文弱書生,哪是他們對手?聽說他們身上都會帶刀,要是真的干起來,你不是找死嗎!上個月我們單位的老強多管閑事見義勇為抓小偷,被惱羞成怒的小偷一刀給捅死了。你說,是手機重要還是命重要?要是為了一部破手機把命丟了,值得嗎!”
可是,朋友敬告我說:“你以后出門可得小心一點,可別讓這家伙認出你來,以防他報復你!”
……
說實在的,我機智勇敢抓小偷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這些,現在經大家一提醒,我還真有點后怕了。我在想,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我還會這么勇敢嗎?
《濫竽充數》的故事里說,戰國時的齊國國君齊宣王喜歡尋歡作樂,他派人從全國選拔能吹善奏的樂工,組成了一支規模很大的樂隊。南郭先生成為樂隊隊員。齊宣王愛聽吹竽,特別愛聽竽合奏,每次演出都是集中三百名樂工一起吹奏。齊宣王去世后,他的兒子齊泯王繼承王位。齊泯王和他的父王一樣,也愛聽吹竽,但是他不喜歡聽合奏,而喜歡聽獨奏,他要樂工們一個一個輪流吹奏給他聽。南郭先生就悄悄溜走了。
(這個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我這里想說說后來的事。)
泯王聽臣子報告說南郭先生不辭而別非常惱火,命人將他捉了回來,并問罪道:“一個根本不會吹竽的家伙,竟然敢冒充善吹的樂手以假亂真蒙騙父王這么長時間,你可知道該當何罪?”
南郭先生戰戰兢兢道:“回大王,小人知道——這是欺君之罪。”
泯王道:“你可知道,犯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
南郭先生辯解道:“小人并沒有犯欺君之罪?!?/p>
泯王道:“還敢狡辯!”
南郭先生道:“世人都以為我是一個根本不會吹竽的人。其實稍稍動點腦子想一想,就該發現這種觀點是根本站不住腳的?!?/p>
泯王道:“此話怎講?”
南郭先生道:“王家樂隊是國家級的樂隊,是全國頂級藝術團體。當初,先王組建樂隊招考樂工時,每一個樂工都經過嚴格考試才進入樂隊的。是的,對于一個搞音樂的人來說,能進入王家樂隊是最崇高的榮耀,能成為王家樂隊一員就意味著從此能過上優裕的生活。這對我是一種極大的誘惑。但是大王您想啊,我要是根本不會吹竽,卻貿然混進樂隊,就不擔心有一天要是露了餡,我不是找死嗎?”
泯王笑道:“哦,蠻會狡辯的。本王允許你繼續狡辯?!?/p>
南郭先生道:“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樂工,但我的確是一名吹竽愛好者。當初我想,我要是進了王宮樂隊,就能和那么多的吹竽高手零距離接觸,是難得的學習機會,時間長了吹技自然就會提高的是不是?我覺得我并不是以假亂真,我至多是以次充好。”
泯王道:“言之有理。不過,本王不明白,讓你獨奏,給你展示你技藝的時候,你為何又害怕了呢?”
南郭先生道:“不好意思,我這人心理素質一直不好。在那么多人的樂隊里演奏我不緊張,讓我一個人獨奏就很緊張。一緊張肯定演不好。那樣會讓大王您不高興的。我反復權衡,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計?!?/p>
“哦,是這么回事?!?泯王道,“本王還想問你一個問題:當初,你的吹奏水平沒有達到王家樂隊標準要求,你又是如何混進王家樂隊的呢?”
南郭先生道:“這就是我今天更想向大王您坦白的一個問題。當初我的吹奏水平的確不怎么樣,根本沒有達到王家樂隊要求,但家父看兒子我真的喜歡吹竽,不想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便暗中向幾位考官使了銀子,我才順利地被錄取進了樂隊。所以小人大膽進言:大王殺小人是小事,懲治那些貪腐的考官才是大事?!?/p>
泯王一時語塞。
老秦(他讓我這么叫他)年輕時和我同事,又是文友。我們都愛好文學,有共同話題,經常在一起聊文學聊寫作。他那時候就在省市報刊發表了幾十篇散文隨筆。小有文名后被調進機關當秘書寫公文寫材料,因為工作忙,便很少創作。后來升科長、升局長,直到當副市長,全部心思都用在工作上,二十幾年來就沒有再發表過一篇作品。
最近,老秦從副市長的位子上退了下來,他又來找我聊文學聊寫作。他說年輕時候酷愛文學,做“作家夢”,當官以后因為工作任務重壓力大,就忍痛割“愛”,擱筆這么多年?,F在退下來了,有了大量的空閑,想重拾舊愛重操舊業,看看能不能圓一圓“作家夢”。他給自己訂了個寫作計劃:每周至少寫兩篇稿子。他常把他的稿子拿來給我看,并謙虛地請我指教。
我覺得他的稿子質量不錯,應該說都達到了發表水平,就問他投稿被刊用的情況。他說:“我一個月給我們市晚報副刊投了七、八篇稿子,發表一兩篇??赡苁且驗槎嗄瓴粚懯稚藢懖缓昧?。”
我安慰他說:“現在投稿的人很多,而報刊版面有限,達到發表水平的稿子也不可能都發出來。”
他說:“這個我信。但我還是覺得自己的作品質量不過硬。”
我發現一個情況:秦副市長現在作品署名用了個“勤勞”的筆名,就問他為什么不用真名。
他笑說:“我現在雖然已經是一個老年,但我想把自己當作一個初學寫作的文學青年,從零開始,所以不用過去的名字,而起用一個新的名字。有人叫我‘秦老’,我干脆就用這諧音叫‘勤勞’,也勉勵自己勤奮寫作,早日實現‘作家夢’?!?/p>
我說:“聽說晚報老總曾經是你的部下,你要是跟他溝通一下,晚報完全能給你多多發稿的。”
他搖搖頭說不。
我又說:“或者你稿子署名用真名,編輯發現你是老領導也會多多發你稿的?!?/p>
老秦說:“作為一個文學老年,我現在寫稿不是圖什么名利,完全是圖的精神享受。我每次給晚報投過去一篇,心里就盼著登出來,然后晚報一來就急著翻看,今天沒登,明天會不會登?這個星期沒登,下個星期能不能登出來?啊呀,終于登出來了,真是開心!因為發表不易,發表給我帶來的快樂就更顯可貴。我覺得自己這樣在期盼中度過一天又一天,日子過得真有趣。你說是不是?”
我說是是是。
老秦又補充說:“你想啊,要是他們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投去一篇就馬上給我發出來,呼呼地給我發,我就會覺得發表太容易了,那么,發表給我帶來的快樂就會大大減弱。那還有什么意思呢?你說是不是?”
我說是是是。
老秦又補充說:“再說了,他們認稿不認人,只以質量選稿,這樣也促使我努力進步提高。你說是不是?”
我說是是是,心里對老秦的敬意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