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編輯部

360技術總裁、首席安全官譚曉生
在全國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系統闡釋了網絡強國戰略思想,為加快推進網絡強國建設明確了前進方向。學習習近平總書記網絡強國戰略思想和多年的網絡安全實踐,360公司提出了“大安全”理念,并推出“360安全大腦”。圍繞相關話題,在2018(第十七屆)中國互聯網大會期間,本刊編輯部與360集團技術總裁、首席安全官譚曉生進行了深入交流對話。
本刊編輯部:作為360的首席安全官,您如何看待當下的網絡安全形勢?
譚曉生:在今年的網信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沒有網絡安全就沒有國家安全,就沒有經濟社會穩定運行,廣大人民群眾利益也難以得到保障”。
隨著互聯網和物聯網向生活、生產、社會治理、國防、政治等領域的全面滲透,網絡安全風險無處不在,已從單純的電腦、手機上的信息安全,擴展到國家安全、國防安全、基礎設施安全、社會安全、經濟安全、個人安全,全面進入了“大安全”時代。網絡強國安全為先,沒有網絡安全就沒有國家安全,更無法建成網絡強國的目標。
2016年美國大選中希拉里“郵件門”,疑似受到來自俄羅斯的網絡攻擊。前不久,扎克伯格還就“劍橋分析丑聞”以及俄羅斯利用Facebook干涉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一事接受質詢。一系列事件說明,網絡安全和國家安全、政治安全已密不可分。
網絡安全也影響到了關鍵基礎設施。過去三年,烏克蘭每年都有一次由于網絡攻擊造成的大規模斷電,被認為是某個敵對國家所為。電影《速度與激情8》中黑客控制“僵尸汽車”滿街亂竄,并非完全聳人聽聞:四年前360的安全團隊就已在全球率先“黑”掉了特斯拉Model S電動汽車,現在也沒有一款智能網聯車可以保證不被“黑”,只是今天對汽車的遠程入侵尚未做到像電影里那樣可以大批量、精確控制從而造成群死群傷的后果。未來這將直接關系到城市安全。
至于個人安全,“徐玉玉案”就是個人信息被盜,受到詐騙后帶來的財產、人身危害。在國防安全上,美國和以色列聯合研制的“震網”的電腦蠕蟲病毒通過攻擊伊朗核設施,延遲了其核計劃。社會安全方面,去年WannaCry勒索病毒事件爆發,就造成出入境、車管業務中斷,加油站不能正常工作。

本刊編輯部:“大安全”時代給整個網絡安全行業帶來哪些挑戰?如何應對?
譚曉生:大安全時代,各種新威脅層出不窮,網絡攻擊手段更高超、攻擊形式更多樣。傳統的方法已窮于應付,網絡防御需要新策略。
第一,應對新威脅必須注重整體防御。當下的網絡安全防御有很大問題,各單位各守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自掃門前雪”。但隨著網絡攻擊日趨復雜、隱蔽,如果僅從局部看網絡攻擊,就像“盲人摸象”。唯有從系統和整體的角度把握和應對,才能有效防御。
第二,發現高級威脅需要大數據。我們正邁進萬物互聯時代。面對國家級、有組織的高強度網絡攻擊,傳統的特征比對等方式已很難發揮作用,必須靠大數據與威脅情報,盡量多地對行為和數據進行記錄、存儲、分析、挖掘、關聯和分享,才有可能快速發現高級威脅。
第三,網絡安全大數據處理需利用人工智能。過去的反病毒時代,安全數據規模較小,靠人力就可以了。進入大安全時代,數據極其龐大,加上人才缺口,且單純靠人力、效率過于低下,必須讓機器多干活兒。人工智能技術的運用可以帶來“三頭六臂”的效果。
第四,IoT設備安全需要“云+端+邊緣”。到2020年全球有超500億設備會聯網。IoT設備散布在整個網絡空間,都會成為攻擊點。由于存儲和計算能力有限,這些設備難以安裝傳統的殺毒或安全軟件防護,需要IoT設備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安全檢測與防護,通過采集IoT設備運行過程的相關數據,傳輸到邊緣計算節點以及云端進行分析和響應。
在綜合考慮上述問題的基礎上,我們今年五月發布360安全大腦,以作為“大安全”時代的網絡空間解決方案。
本刊編輯部:360安全大腦是一臺超級計算機嗎?
譚曉生:電影《鷹眼》里,計算機大腦被描繪成一臺超級計算機,但360安全大腦并非一臺主機或計算機集群,而是一個分布式智能系統。就像是人的中樞神經系統,人的行為并不只有“大腦這一臺主機”在決策,其實還有脊髓以及眾多神經結構參與,它們分布在全身上下。
同理,360安全大腦包括各種網絡安全傳感器(數據采集裝置)、數據傳輸系統、大數據存儲和計算系統、人工智能算法、區塊鏈技術等,再加上多年積累的專家知識庫以及人機交互分析系統融合在一起,共同構成一套解決大安全時代網絡安全問題的分布式智能系統,具有感知、學習、推理、預測和決策等能力。
本刊編輯部:360安全大腦是否已在守護“大安全”上發揮作用?
譚曉生:360安全大腦已在保障大安全上發揮顯著作用,目前集中在五方面:其一就是全天候、全方位安全態勢感知,實時監測網絡威脅。這在“十九大”、一帶一路峰會、“兩會”等國家重大政治活動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比如,“十九大”期間,我們發現了一個規模巨大的物聯網僵尸網絡,配合公安部僅用一天時間就將犯罪份子抓獲。
其二,是對網絡攻擊進行精準溯源。攻擊者在暗處,防守者易吃啞巴虧。360安全大腦擁有強大的關聯分析和智能推理能力,已經持續追蹤“摩訶草”和“海蓮花”等38個對我國長期實施網絡攻擊的境外APT組織,對部分攻擊者已經溯源到了真實身份,精確到姓名、任職單位、履歷。
其三,360安全大腦能及時預測網絡攻擊,防范于未然。它可以監測網絡空間發生的掃描行為,發現攻擊前兆并及時預警。2016年美國東海岸發生大規模斷網事件,360安全大腦提前45天率先監測到異常,并提前6天在全球發布預警報告,在抓獲犯罪分子后,FBI向360公開致謝。
其四,自我學習進化,自主分析發現未知威脅。網絡攻擊技術在不斷進化,必須做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針對勒索軟件日益流行的現狀,360安全衛士的智能引擎能主動發現勒索軟件并進行攔截,從根本上解決了傳統殺毒軟件“不升級病毒庫就殺不了新病毒”的重大難題。
其五,就是自動挖掘安全漏洞,掌握攻防先機。漏洞是網絡安全的“命門”,但人工挖掘產能有限,將安全大腦和安全專家結合,可實現規模化、自動化的漏洞挖掘。360的IoT固件漏洞挖掘平臺已經完成對數萬IoT固件的漏洞挖掘,這在過去是難以想象的工作量。
本刊編輯部:人工智能是近年很熱的技術,也為360安全大腦所用。身處網絡安全行業,您如何看待這項技術?
譚曉生:并非蹭熱點,我們從9年前就開始人工智能在安全領域的應用。2010年,360QVM殺毒引擎推出,這是全球首款基于人工智能的殺毒引擎。截至今天,該引擎已積累180億的病毒和木馬文件樣本,未知惡意軟件檢出率超過99%。去年,面對WannaCry,360在一個多小時之內就找出幾百個變種。這是人力不可能完成的,而需要靠計算機用人工智能算法在樣本庫中進行匹配,幾萬臺服務器聯合計算。
歷經九年,圍繞人工智能技術,經歷不懈嘗試之后,我們終于可以借360安全大腦的發布來告訴世界,其實網絡安全可以有一種新玩法,就是用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來幫助提高網絡安全能力。
當然,這也不意味著網絡安全可以靠人工智能代替人。360安全大腦需要協同人工作,以提高工作效率、響應速度。360擁有全球規模領先的安全專家團隊,可以和安全大腦有機結合,構成安全超腦。
從網絡安全的角度看人工智能很有意思。比如人工智能識別技術,當我們拿一張狗的圖片讓其識別,一般的人工智能技術人員認為系統有三種狀態——是狗、不是狗,或不確定;但在黑客眼里,還有另外兩種狀態——崩潰與被控。也就是說,黑客“喂”給人工智能系統一張圖片,系統還可能會因此崩潰,或被黑客接管,“指鹿為馬”在所難免。
人工智能軟件也是人寫的,難免會有漏洞。過去一年里,我們在全球發掘了幾十個相關的漏洞并獲官方分配的漏洞編號。如果我們覺得人工智能“指鹿為馬”還是笑話。那么,當利用人工智能的自動駕駛系統,因遭黑客攻擊而錯判時,那帶來的可能就是車輛出軌、傾覆。可以說,今天的人工智能系統尚處發展初期,360有責任幫助它變得更安全。
本刊編輯部:您有很多外號,百變角色王、救火隊長、譚校長,是國內互聯網公司首個首席隱私官,您還自稱“土人”。這背后一定有很多趣事。
譚曉生:我在安全圈“混”了二十多年,1990年做反病毒出身,大學期間與老師一起寫過一本磁盤加密解密的書,盜版過WPS,破解過加密狗,做過程序員,創過業,搞過研發管理、項目管理、系統集成,甚至還當過銷售主管。

有人稱我“救火隊長”,基本是哪個團隊遇到問題,我就被“扔去”管哪個部門,結果就是幾乎在技術團隊輪崗一圈。到360后甚至把這輩子從來沒想過要管的技術運維部門也管上了。去年,臭名昭著的WannaCry是在周五晚到周六凌晨爆發的,剛結束公安部重大活動安保值班的我正帶孩子上課,看到事態嚴重,直接把孩子帶到了公司應急響應中心,指揮1500多名工程師奮戰了72個小時,及時遏制了病毒。
我也熱衷帶團隊和培養人,被業內同仁戲稱“譚校長”。從2000年開始做校園招聘,經我招聘進公司的學生有好幾千。360被稱為“東半球最強白帽子軍團”,識人、用人、培養人很有成就感。網絡安全既需進攻型人才,也需防守型人才。前者需要逆向思維與突破創新能力,后者則強調責任心和快速學習能力。對于進攻型人才,我主張英雄莫問出處,重實際動手能力,輕學歷。對于防守型人才,則需要研究如何在高校中大規模培養。2017年,我國網絡安全人才缺口已高達70萬,所以我們創建360網絡安全學院,也與高校共建實驗室,解決人才缺口問題,為國家培養更多網絡安全人才。
首席隱私官(CPO)是2012年任命的。當時國內用戶隱私問題很敏感,無人吃螃蟹。我這個CPO可不是橡皮圖章,如果某個產品因隱私問題過不了關,誰打電話向我求情都沒用,是公司著名的“大魔頭”。360的產品和服務在設計之初就堅持“四不、三必須原則”,從嚴管理用戶隱私問題。此外,2012年前,360就發布了《360用戶隱私保護白皮書》,現已升級到3.0版本,實現個人信息處理的透明化。
之所以自稱“土人”,是2003年加入3721的時候,內部IM通訊工具需要起個昵稱,那會兒我剛到互聯網公司,周圍同事有斯坦福、哈佛畢業的,習慣喝咖啡、按美國時間干活,我沒喝過洋墨水,和這些人打交道就覺得他們是洋人,于是自嘲,起了 “土人”這個昵稱,一直用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