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出發不一定早到達

楊照

去高雄回程時，上了高鐵車廂，對著車票上的數字，找到我的座位。啊，上面坐了一對年輕夫妻。我把票遞過去給他們看，他們也從口袋里掏出車票，車廂沒錯，座位也沒錯。不過再一看，他們買的是五點鐘的那班車，而我買的是五點零六分發車的。

后面一排的乘客熱心地說：“這是五點零六分發車的，沒錯。”年輕夫妻趕忙道歉，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因為我自己剛剛才走錯過月臺，知道五點的那班車停靠在第二月臺，得先上樓再下樓。等他們到那邊，五點的車一定開走了。于是，我就多問他們一句：“要到哪里？”原來他們也是去臺北。我建議他們不必去趕五點的那班車，一定趕不上的，換到后面自由席車廂就好。

“這樣反而還可以比較快地到臺北啊。”我很自然地補了一句。

“比較快到臺北？”年輕的先生很疑惑，聽不懂我在講什么。我只好解釋：“五點鐘的，沿途停靠站比較多，到臺北七點；五點零六分的，只停臺中、板橋，反而六點四十二分就到。”所以要去臺北的老客人，大部分都搭五點零六分的車，不會搭五點的。

我順便解釋：原來以為他們應該是要到別的地方，才買五點那班的車票，我還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們要去新竹或桃園，只要是臺中北邊的城市，他們一樣可以安心搭這班車，到臺中下車，再換乘原來五點出發的那班車，還可以來得及。

“搭五點零六分的車去等五點的車。”年輕的先生意味深長地講了這樣一句話。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明，他們是第一次搭高鐵上臺北，買票時沒多注意，理所當然地買了比較早的車次。

他們往自由席車廂走去，我在自己的位子上安坐下來，車子開始緩緩移動。望著窗外朝后逝去的月臺，剛才年輕先生的那句話一直在我腦中回響：“搭五點零六分的車去等五點的車。”

突然，這樣一句別人可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變成了人生成長的隱喻。不見得早出發的，就會早到達。人生有更多可能性，也就有更多不同的時間衡量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