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發

日本與中國沿海一衣帶水,自古以來交往頻繁。從日本陶瓷發展的歷史上看,幾乎每一步的發展都受到中國的直接或間接影響,有人說朝鮮是日本陶瓷之母,中國是日本陶瓷之父。
若向一般日本人問起東瀛堪稱“瓷都”的標志性瓷器產地,十有八九會毫不猶豫地提到“有田燒”(日本習慣于將瓷器按其產地稱之為“某某燒”)。現今日本各地頗具名頭的瓷器產地不在少數,地處岐阜縣的“美濃燒”占據了日本實用瓷器的半壁以上江山;京都的“清水燒”算瓷器藝術的“高大上”。有田依然毫無愧色地坐在日本瓷器業的“金交椅”上。
對于陶瓷愛好者來說,有田陶器市(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正值第115屆有田陶器市之際,走進日本佐賀縣的有田町,撲面而來的便是一片瓷器的海洋。從鐵路、公路沿線,便可看見遠遠近近的瓷窯煙囪。步入街區,沿街兩側密布大大小小的瓷器店鋪,一眼不見盡頭。在人口剛過兩萬的有田町小鎮,擁有大小瓷窯企業150多個,瓷器業是這里的支柱產業。而當地仍在努力挖掘其“延伸效應”,借助有田燒的特色,這里也漸漸吸引了不少外國游客。
豐臣秀吉l592年、1597年兩次侵略朝鮮均以失敗告終,史稱這兩次戰爭為文祿、慶長之役。豐臣秀吉征戰朝鮮失敗,但收獲是陶藝和陶工的大量引進,所以有人說這場戰爭是陶瓷之戰。大量朝鮮勞力擄回,使唐津地區制陶業迅速發展。文祿三年(1594)在朝鮮之戰佐賀藩歸化的李參平(朝鮮陶工)于元和二年(1616)發現磁石礦,并于天狗谷筑窯,在日本國內首次制瓷成功。白瓷施透明釉,釉下多青花紋樣,從中可看出李朝的影響。這件事在日本陶瓷界意義十分重大,與瀨戶的藤四郎有釉陶器、柿右衛門彩繪一起通稱為日本陶瓷史上的三大革命。
在李參平白瓷燒制成功影響下,有田制瓷業迅速發展,很快形成西日本的制瓷中心。有田燒的品種也由李朝白瓷增加到染付(釉下彩)、錦手(彩繪)、染錦(釉下、釉上彩結合)和青瓷。受中國進口彩繪瓷器影響,有田柿右衛門苦心研究,終于試驗成功赤繪技法(釉上彩繪法)。柿右衛門是日本彩繪的始祖,至今已傳十三代。
中國明末清初改朝換代進入社會動蕩期,實行自我封閉,法令海禁,社會混亂使得景德鎮的瓷器外銷出口停滯。此時歐洲對瓷器需求增加,1650年起荷蘭東印度公司開始外銷有田燒的制品到歐洲地區,短短的一百多年里伊萬里瓷如焰火般絢爛耀眼。現在去歐洲的宮殿仍能看到伊萬里瓷和中國瓷在一起裝飾著殿堂,這讓日本人深感驕傲和榮幸。直至百年后中國瓷器恢復出口,以及“歐洲瓷都”德國邁森的興起,才遏制了有田燒的外銷勢頭。但有田燒結合日本風格并注重與木餐具組合等特色的名瓷地位已獲確立,有田也由此成為名聞遐邇的瓷都。
江戶時代從伊萬里港出口的有田燒被稱作伊萬里燒,但現在唯有生產于伊萬里地方的瓷器才稱作伊萬里燒,而之前所述那種情況的瓷器則被稱為“古伊萬里燒”。事實上將伊萬里燒視作有田燒的一種其實也是可以的,若真要從制品的情況來分別的話,有田燒中烹飪用途的器具數目較多,而伊萬里則是一般的餐具較多。
與有田町毗鄰的則是大名鼎鼎的伊萬里市。有田和伊萬里,其實是猶如“一胎同體”的存在。有田燒興起后,伊萬里亦屬主產地。而作為出海港口的伊萬里,1650年后成為有田燒漂洋過海、揚名立萬的出發港。以至于當時“伊萬里”的名頭在歐洲瓷商中越來越響亮。“古伊萬里燒”成為早期有田燒的主要代名詞。有田燒的名頭真正叫響,還是在有田通了火車,瓷器產品得以直輸各地之后的事。
伊萬里是當時藩主直轄的“官窯”所在。步入這個山清水秀的小鎮,并無通常陶瓷產地的印象,而是猶如一處“養在深閨”的風景點。伊萬里市的大川內山有著當時主要用于燒制供奉朝廷或將軍使用的精品瓷器的佐賀鍋島藩御用瓷窯。伊萬里燒可以追溯到江戶時代,作為鍋島藩的專用爐,大川內山聚集了優秀的工藝人和繪畫工匠制造了“色鍋島”等瓷器。這些瓷器集結了當時技術的精髓。為了不泄露制陶技術,在大川內山的入口處設立關口嚴厲的限制人的進出。同時燒成的陶瓷器不得在市面上販賣,即使是不良品也不會流出去,而是在內部處理。直到明治時期也不曾在市場流通過,因而普通人無法看到。這正是被稱之為“秘爐的村落大川內山”的緣故。
大川內山的山腳入口處是一座用伊萬里精湛瓷藝裝飾的獨特小橋。小橋旁邊的小山是埋葬窯工的墳墓。穿過小橋則是一座座頗為精致的瓷窯建筑,以及陳列銷售各窯所產瓷器的精品店鋪,震撼著第一次來這里的人。依山而建的一座座老房子并非單純的住家,這里那里高聳著長煙囪,盡是制窯的人家。矮矮的圍墻在陽光下泛著或灰或紅或青的光澤,磚頭大約是從前窯壁上用的,呈現陶化的形態。店家的玻璃櫥窗后展示著各色瓷器,店門前多有小花壇,墻壁上長滿一串串青里泛白的多肉植物。游客寥寥,仿佛此地數百年來就是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