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場上的沉思

文丨李 慶

我站在紅場上唏噓感慨的同時由衷地希望：歷史的教訓能夠被汲取而非讓悲劇重演；二戰精神應該被傳承而非任意背離；我們的家園與母親應該被守護而非再破碎與哀傷。

世界杯的熊熊戰火在俄羅斯盧日尼基體育場熄滅十余天后，我便一路北上來到了這個深刻影響世界現代史進程及政治格局變化的國家。曾經，一個老牌帝國主義國家及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都在這里崛起騰飛及失勢隕落。如今，象征該國在鼎盛時期不斷擴張睥睨天下的雙頭鷹標志也因前蘇聯的解體使綜合國力削弱而黯然失色了不少。

莫斯科是俄羅斯的政治、經濟、文化、交通中心，個人卻覺得除紅場、國家中央軍事博物館外的景觀都乏善可陳。導游是一名認真研究過人類戰爭史的退役軍人，為了讓我們對二戰的歷史脈胳有更清晰的認識與更直觀的感受，特意調整莫斯科的行程讓我們先參觀國家中央軍事博物館。

我并非蘇制武器的狂熱擁躉者，但考慮到可以現場實景感受排名二戰盟軍制勝武器TOP前十的T－34坦克、喀秋莎火箭炮、米格系列戰機，便毫不狡豫地參加了這個自費項目。讓人始料未及的是，相較于陳列在室外場館的種種殺器反而是室內場館中希特勒用過的琥珀地圖、猶太人人皮燈籠、保盧斯的用四歲男童頭骨做成的啤酒杯、蘇軍繳獲的成千上萬枚鐵十字勛章、插上德國國會大廈的那面紅旗給人更多震憾與感喟！人皮燈籠、頭骨啤酒杯與琥珀地圖極具視覺沖擊力并能形成心理鉗制，讓人真切地感受到猶太民族曾經遭受的荼毒與殺戮、我們腳下的土地曾經被戰火無情地炙烤與灼燒、人類曾經飽嘗戰爭的危害與苦痛。德軍視為至高榮譽的鐵十字勛章折射出的全是獸性，只能作為恥辱的象征被隨意扔在展柜里接受世人的鄙視。蘇聯紅軍付出高昂代價進攻柏林終將勝利的紅旗插上德國國會大廈主樓圓頂，那面高高飄揚的紅旗成為二戰黑暗歲月里最大的亮色，它證明了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必勝！正義必勝！

國家中央軍事博物館恰到好處地調動了大家的情緒，最初的壓抑、憤懣終在紀念盟軍勝利的展館中蕩滌一空，大家興致高昂地乘車前往紅場。在廣場側面遠遠就能看到自己最為尊崇的偉人之一——不朽戰神朱可夫的青銅色雕像，元帥騎著白色戰馬昂首踩過納粹旗幟并接受慶祝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的民眾海嘯般的歡呼。雕像旁邊便是由黑條石鋪陳通往紅場廣場的道路，這條路僅有500余米長且不算寬敞，但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長時間在此流連躑躇，大家都知道這是一條影響二戰結果關乎人類命運的道路。20世紀三四十年代，納粹黨黨魁希特勒誓將日耳曼人的皮靴踏遍全世界。1941年6月22日凌晨德軍入侵蘇聯，“閃電戰”在三個月內便讓蘇軍的20個師折戟沉沙、70個師損失過半。當年9月，德國中央集團軍群的先鋒機械化部隊甚至迅速推進至距莫斯科僅25公里的地方。整個莫斯科陷入大撤退的恐慌之中，官兵們的士氣一蹶不振。如果莫斯科淪陷，整個蘇聯便岌岌可危，戰爭的前景也將不容樂觀。11月7日上午，在斯大林的強烈堅持下，克里姆林宮紅色城墻外的方型廣場上照常舉行了傳統的十月革命節閱兵。紅場附近的米格戰機用撞向敵機的方式阻止德軍的干擾與轟炸，T－34/76坦克從兵工廠的生產線上直接駛入紅場，不少士兵包括秘密從前線調來的步兵營與民兵團滿面塵土、衣著邋遢地走過受閱通道。絕大多數人甚至不知道將向何處開拔但他們都清楚地知道祖國母親就站在自己身后。

紅場是反法西斯的圣殿也是精神地標。歷史上的危急時刻在這里舉行的閱兵儀式，從精神上極大地鼓舞了蘇聯紅軍與蘇聯人民，他們憑借頑強意志絕地反擊并迫使德軍在一個月后從莫斯科全線潰退。紅場閱兵的重要作用與深遠影響，完全可以比肩邱吉爾為動員英倫三島迎敵在下院所作的演講《Never give up》、羅斯福不顧殘疾從輪椅上站起來說服美國國會對日宣戰。這些閃耀著人性光芒的瞬間，激勵過無數陷入恐懼與絕望的人們絕不向暴力屈服與低頭；叩擊著懂得尊重本民族以外其他民族的獨立與平等的民族魂魄；喚醒了渴望自由的人們內心認同的核心價值與道德自覺；給予了全世界人民無比的勇氣與信心以贏得戰爭的最后勝利。

據不完全統計，在有記載的五千多年的人類歷史上，共發生過大小戰爭1.4萬余次，平均每年就達2.6次。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破壞性、殘酷性、全球性都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并且動用了核打擊力量。大約9000萬士兵和平民傷亡，兩顆原子彈的爆炸更是讓人類之間的相互屠殺達到頂點，3000萬人流離失所，4萬億美元付諸流水。戰爭最高峰時期，全球60%的國家參戰，作戰區域面積達2200萬平方公里。戰爭帶來的血腥殺戮與巨大破壞讓人類不得不冷靜下來并對這場空前浩劫進行反思。世界各國都在慘痛的戰爭經歷中受到教育，科學技術的充分運用讓戰爭手段迅速發展，現代戰爭的毀滅性讓任何大國都不敢輕易將全面戰爭作為解決爭端的首選，反過來成為遏制戰爭的有力武器。爭取長久和平的思想更加深入人心，人們著力于構建戰后新秩序，聯合國應運而生。戰后近70年的時間里，雖然熱點頻發、局部戰爭不斷甚至還有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的對抗，最終都因對核大戰的忌憚以及聯合國發揮積極作用，時代主題如鄧小平預見那樣實現了由“戰爭與革命”向“和平與發展”的重要轉變。

戰爭雖然顯得遙遠，但它的陰影真的就永遠離我們遠去了嗎？二戰后世界人口的迅猛增長加劇了能源、糧食、淡水資源等危機。由于宗教沖突、民族矛盾及歷史宿怨等原因，恐怖主義的危脅遠未消除，極端右翼勢力也即新法西斯主義又在歐洲興起。亞洲國家日本更是通過內閣決議案及修改憲法解釋來解禁集體自衛權讓軍國主義死灰復燃。指導日本制定“和平憲法”的美國卻在認為可以操控日本為其全球戰略效勞的前提下任由日本在不和平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在廣島上空空投原子彈的查爾斯?斯韋尼面對他人詰問時“原子彈下無冤魂”的回答言猶在耳，人們似乎就已經忘記了軍國主義思想控制下的日本的瘋狂程度。讓因侵略別國而臭名昭障又毫無悔悟之心的日本成為擁有軍隊與交戰權的“正常國家”，可能造成的惡果只會比二戰前操縱國聯的英法兩國默許希特勒的毀約擴軍行為有過之而無不及。德國最終走上窮兵黷武的道路給人類帶來巨大災難，奉行綏靖政策的國家難辭其咎也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給日本軍國主義松綁無異于與虎謀皮，不但會威脅乃至破壞亞洲的和平穩定，也可能會因事態失控最終損害自己的根本利益。

為了全世界的和平與安寧，在這方紅場上接受檢閱后即奔赴西部前線的紅軍官兵幾乎盡數犧牲。為了解救被日本奴役的人民，又有多少盟軍士兵埋骨他鄉？有多少個家庭因此陷入悲慟？有多少雙母親的眼睛因此淚流不止？我站在紅場上唏噓感慨的同時由衷地希望：歷史的教訓能夠被汲取而非讓悲劇重演；二戰精神應該被傳承而非任意背離；我們的家園與母親應該被守護而非再破碎與哀傷。

在電腦上敲完這些文字,依稀回到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仿佛看見那名中國少女給即將奔赴華北戰場的日本友人寫信：愿君，從此不事殺戮；愿君，不戰死疆場。我想起自己在紅場上的祈禱：愿世界永沐陽光！愿世界永遠不會向我們的孩子展現戰爭的丑惡與猙獰，不然他們會忘記愛與美好原本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