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鳳至、趙一荻忠誠陪伴張學良紀實

黃杰

因發動“西安事變”而聲譽鵲起的張學良將軍，周總理生前說他是“千古功臣”。

然而半個多世紀以來，張將軍卻因此長期被幽禁，直到1991年3月才獲得真正的自由，偕同夫人趙一荻前往美國探親訪友。此時的張將軍已91歲，趙一荻也79歲了。人生一世，難得的高齡、少有的際遇。張將軍所以能夠從漫長的囹圄生活中走過來，蓋因他身邊有兩個偉大的女性相助。一個是趙一荻夫人，同他永生相隨、患難與共，乃千古傳奇；一個是張將軍的原配夫人于鳳至，大度海量，慨然同意結束與張將軍的婚姻關系，使張、趙正式舉行婚禮，為孤寂、沉悶的幽禁生活增添了幾分溫馨和慰藉，堪稱人間佳話。

于鳳至17歲時(公元1916年)奉父命，與16歲的張學良婚配。婚后十多年，于風至生三男一女。1928年，張學良在天津結識15歲的妙齡女郎趙一荻，并把她帶到沈陽同居，溫良恭儉讓的鳳至，不吵不鬧，對既成事實采取兼容并包的態度，與張、趙和平共處。張學良決定將趙一荻帶回沈陽時，向趙一荻提出：“夫人的名義歸鳳至，你的名義是秘書、侍從小姐。”趙一荻也慨然同意。這一名義一直保持了三十六年，直到1964年。于鳳至與張將軍離婚后，趙一荻才名副其實地成為張將軍的夫人。

1936年“西安事變”發生時，于鳳至在英國。“九·一八”事變(公元1931年)以后，張將軍帶著妻室兒女和趙一荻出國考察。名為考察，實則下野放逐。1934年，張將軍和趙一荻回國，于鳳至因幾個子女要留在國外學習，便滯留英國未歸。“西安事變”后的第十三天，張將軍送蔣介石回南京，自此即遭幽禁。當年的12月31日，南京國民政府軍事法庭判處張將軍十年徒刑。于鳳至從廣播里聽到這一消息，肝腸欲斷、淚水洗面，拋開幾個子女，旋即于1937年倉促回國，趕往奉化溪口雪竇山看望張將軍，陪伴張將軍度過整整三年最艱難困苦的幽禁生活。

趙一荻 (人稱趙四小姐)1928年與張將軍同居，1930年生下他們唯一的孩子———兒子閭琳。張將軍幽禁于溪口，閭琳才7歲，趙一荻將他托養于上海，并經常到上海探望。1937年“八·一三”抗戰爆發。上海淪陷，趙一荻領著兒子避難香港，在香港客居三年，這三年里則由于鳳至陪伴張將軍。

于鳳至陪著張將軍過著幽禁的生活。在日寇侵華的戰火中，張將軍被從雪竇山解送到安徽黃山；旅途勞頓未消，又從黃山解送至江西萍鄉；萍鄉尚未住定，又解送至湖南郴州的蘇仙嶺；不久，又從蘇仙嶺至沅陵鳳凰山；后再從鳳凰山至貴州修文縣陽明洞。所到之處，風景雖好，但在失去自由的被囚之人的眼里卻是萬般的凄涼。于鳳至不堪頻繁遷徙、顛沛流離和屈辱憂憤、孤寂冷落之苦，身心交瘁，以致1940年患了可怕的乳腺癌，生命危在旦夕。

在香港撫育雛兒的趙一荻，聞知于大姐患病，思忖不便帶著孩兒前往貴州陽明洞。若將孩兒留在香港，幼兒稚嫩，乏人教養。左思右想，最后決意將10歲的閭琳送到美國，托付給曾受惠于張將軍父親張作霖大帥的一個美國友人，請求他把孩子撫養大。趙一荻遠涉重洋到了美國。不諳世事的閭琳似乎也覺察到母子將生離死別，同母親形影不離。一荻告別兒子的那天，真是難舍難分，最后，不得不叫人硬把孩子拉開，一荻才得以脫身。一路上，她精神恍惚，好不容易來到貴州，來到一別四載的張將軍和于大姐身邊。

一荻到來，鳳至方同意張將軍讓她離開貴州去美國就醫。未料，此一去，鳳至和張將軍竟成永別。而趙一荻離開兒子，再次同兒子見面時，兒子已成年并已成家生子了。

在那風景清幽、人跡罕至的去處被幽禁是何等的悲涼。1947年，張將軍曾作詩一首，傾訴衷情。詩曰：“山居幽處境，舊雨引心寒；輾轉眠不得，枕上淚難干。”每每提及悠長的精神虐待的幽禁生活，戎馬一生的張將軍也總是不免痛哭不已，趙一荻更是淚流不止，因而枕上淚難干。

在被幽禁的初期，張將軍以讀報紙、看畫報消磨時光。1939年他們被解送到了貴州修文縣陽明洞，這里曾經是王陽明被貶謫后讀書的地方。張將軍有感于同王陽明相似的遭遇，便對王陽明的學說發生興趣，由此開始研究明史。1940年，趙一荻接替于鳳至從美國來到陽明洞后，便成了張將軍研究明史的好助手。她托人為張將軍購買書籍、查找資料、做讀書札記和摘要、整理心得體會。繼研究明史之后，張將軍也研究清史、民國史。到后來，張將軍進了一步，很想通過明史、清史和近代史，了解動蕩不安的中國社會。可惜身陷囹圄，缺乏研究的資料和學術交流，研究受到限制。當研究明史告一段落，想進一步研究清史時，張將軍成了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

張將軍被幽禁臺灣，1959年結束“管束”后，與張大千、張群、王新衡交往頻繁，世稱“三張一王”。四人中，張群是總統府資政，王新衡是立法委員，張大千是名振藝壇的國畫藝術家，張將軍則是尚未完全自由的階下囚。四人常在一起餐敘，稱之為“張張會”。每遇可喜可賀之事，“張張會”便餐敘一次，誰作東，都以美味佳肴款待“張張會”客人。張群夫人早逝，由兒媳杜芬主勺，她擅長西餐，以西餐待客。張將軍作東時，則由趙一荻掌勺。趙一獲本是官家小姐，不曾下過廚，自陪同張將軍過幽禁生活后，她便練出了一手好烹調技術，中西菜都會做，還會做西點，很得“張張會”客人和張將軍贊賞。趙一荻的一手絕妙的烹調技藝，給漫長的幽禁生活平添了許多生氣。

趙一荻本不懂英語，為了同張將軍用英語對話，她學會了英語。她陪張將軍爬山、打網球，進行各種體育活動，只要是張將軍所需的，她必定熱心去做。

趙一荻對張將軍無微不至的關懷，深深地感動了張將軍的親人們。張將軍的二弟張學銘先生的夫人朱洛筠女士說：“趙一荻四十年如一日陪伴、照顧學良，多么不易，我們張家的成員都從內心敬佩她、感激她。”五十年代，周總理看望朱洛筠的父親朱啟鈐先生時，曾感慨地對朱洛筠說：“趙四小姐，聰明賢惠啊!”

于鳳至1940年去美國以后，同女兒閭瑛(又名嫻英)、女婿陶鵬飛定居在舊金山附近的“多樹城”小鎮，1990年3月謝世，終年91歲。趙一荻在七十年代患肺癌割去一肺葉得以康復，終年八十八歲。半個世紀光陰，倏忽而過，趙一荻女士和張學良將軍的大憂大患、大情大愛必將被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