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 覺俄卡如[彝族]
我曾不止一次探訪過你,蜿蜒躺在烏蒙大山深處的滇黔段茶馬古道。
每一次來,映入眼簾的古道破敗不堪,荒草瘋長,灌木叢生。我只好踏著石頭親近你,推開灌木靠近你。
一條悠長的古驛道,從數百年或數千年前的茂密叢林走來,到底留下了古人多少修建的艱辛,灑下的汗水,甚至付出的生命?
從棱角分明的石頭,變成蹄印深深的石頭,到底需要多少馬蹄的踩踏,多少時光的撫摸?從光滑凹陷的石頭,變成顏色斑駁或青苔密布的石頭,也許要三五年或數十年。
視野里的古驛道,躲藏在葳蕤的灌木叢里,曾經的繁華不在,熱鬧也不在。歷史里的古驛道,有的甚至了無蹤影,消失殆盡。
大風吹過,烈日曬過,暴雨淋過,嚴寒凍過,眼前的古道上,一塊塊厚重的鋪路石,依舊初心不改,安心守候歲月的過往。
撫摸一塊光滑的石頭,仿佛觸摸到歷史的遙遠,以及遙遠時光里發生的故事。
撫摸一塊斑駁的石頭,仿佛觸摸到了歲月的變遷,以及變遷中的過往,過往里的悲喜離愁。
六百年或上千年時光,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躲過風的吹捧,鳥的嘲弄的殘存古道,默默隱藏在歲月深處的故事,依舊夠一生的光陰去解讀。
佇立山這頭,向山那邊望去,我仿佛看到,一隊隊馬幫,馱著茶葉或鹽巴,叮當,叮當,向這邊走來。一片迎面而來的風,突然吹皺了古道的心事,這一吹,時光從明朝,還更遠以前,吹到了今天。
滄桑的古驛道旁,筆直的高速路上,車輛高速奔流;寬廣的通村路,人來人往。
遠處,一個一個的舊村落,搖身變成了新農村。
古驛道安靜地退隱歷史深處,一言不發。
像一顆碧綠的翡翠,鑲嵌在磅礴的云貴高原上,2833米的最高海拔,與貴州最高峰韭菜坪2900米的高度,相差數十米,卻絲毫不影響中國南方最大天然草場的美譽。
百草坪,箭竹草、茅草、狗尾巴草……因生長上百種花草樹木而得名。每一棵從遠古走來的草,歷經千年風雨霜雪,依舊年年枯榮,歲歲葳蕤,演繹著生命的傳奇。
在百草坪,我不如一棵草堅強,也不如一棵草高大。我倒下去之后,只會化作一粒卑微的塵土,或遠方的一縷青煙。而草榮了還會枯,枯了還會榮。
在百草坪,我也不如一塊石頭神奇。看似普普通通,撒豆成兵的傳說,卻至今都還在演繹著。明打烏蒙暗打水西或改土歸流或更遙遠的戰事,成為一個民族的疼痛,一個滴血的傷口。
拋開傳說。童年的百草坪,是我放牧牛羊的樂園。每一片茂盛的草叢,都有我時光過往的足跡,不管風里,還是雨中。
牧鞭輕輕一揮,年少的我,攆著牛羊,從數十里的山寨,趕往百草坪,啃噬嫩綠的青草,也啃噬單純的時光,還放牧無憂無慮的童年。牧鞭悠悠一甩,夕陽滾落烏蒙大山深處,童年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上草依舊,風依舊一如既往地吹,這一吹啊,把我從一個懵懂的小孩,吹成了四十不惑的中年。
現在,一座座山頂,大風車呼呼旋轉,轉出了百草坪滾滾的電流,也轉出了威寧新能源的壯闊篇章。
藍天上,白云朵朵,悠閑自得;大地上,青草碧綠,生機勃發;青草上,花叢中,蜂飛蝶舞,牛羊成群,好一幅美麗神奇的畫卷。
躺在大自然饋贈的神奇瑰寶里,我不再胡思亂想,我只想靜靜地享受這午后的時光,貪婪地呼吸青草的味道,野花的芬芳。這一生,就足矣,這一世,就夠了。
聽說起你的時候,我沒有見過你。竟不敢相信,我生活的這個小鎮上,居然有一棵千年古銀杏,在抒寫獨木也成林的故事,吸引著我向往的目光,探訪的足跡。
見到你的時候,我為我的無知無地自容。在烏江源頭的鹽倉鎮二堡村二堡小學門口,你挺立著,身材偉岸,粗壯,一片生機無限。
我用相機手機拍下你,用眼睛長久凝視你,用心不停地想你。搜尋了腦藏的形容詞,居然沒有一個合適你。我不由發出嘖嘖贊嘆,打心里佩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快步走近你,靠在你身上,用手觸摸你。唐時的風,宋時的雨,以及明清的煙塵,仿佛都在滄桑的樹皮上清晰可見。
摸一摸,一片風呼呼而來;摸一摸,一場雨嘩嘩而來;再摸一摸啊,模糊的歷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朦朧。千年也好,數百年也罷,反正在悠悠烏江源頭,你就是最古老的存在。
貴州古樹名木前十列名不虛傳。
眼前,看望者絡繹不絕,拜訪者接二連三,你以一身碧綠或金黃,饋贈給來訪者。
據說數百年來,村莊的人們,把你當作神樹跪拜,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六畜興旺、家人平安,據說扯片葉子熬水喝,感冒咳嗽便速愈。
千年古銀杏,一棵樹就是一片風景,一片風景就是一棵樹。一站就是千年,一長就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