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保定，讀“半部清史”

已經是第二次來參觀“直隸總督署”了，依舊是古色古香，依舊是威嚴肅靜……走在凹凸不平的古青磚路上，聆聽滿院古樹訴說著此處昔日的繁華，一如這座佇立了幾百年的“官府”，默然中不知隱藏著多少人事情節(jié)，更因李衛(wèi)、方觀承、曾國藩等這樣一個個人物在此就職，為這座古城、這座古衙點染了幾許風流。

前一次是來訪友，來去匆匆，未能識得古衙真面目，留下些許遺憾。今春借參加一個民俗文化培訓班的機緣，總算夙愿以償：除了看保定古城滿街的意象，就想重讀直隸總督署衙這“半部清代史”了。

直隸總督署衙，坐落在保定市的最繁華地段。它座北朝南，整體建筑以更道相隔，分為中、東、西三路，大門、儀門、大堂、二堂、三堂、官邸、內宅等主要建筑全部集中在中路之上。大門外建有東西班房、東西轅門、石獅和大旗桿各一對，是一座典型的清代衙署建筑群。這便是清代直隸總督的辦公處所。

直隸是今河北省的前身，總督是省最高軍政首腦。由于地處京畿，直隸總督位高權重，多為朝中重臣，因而為全國督撫之首。自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始，共有74人、99任總督在此任職。這座古衙與北京故宮、山西霍州署、河南內鄉(xiāng)縣衙，成為中國古代官衙的象征和見證。而其獨特的建筑風格、豐富的歷史內涵和特殊的魅力，當之無愧地列入聯(lián)合國世界人類文化遺產名錄。

有人這樣評價說：“一座總督署衙，半部清史寫照。”此話不謬。在中國近代史上，直隸總督署曾與許多重要事件直接相關。最令人難忘的是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義和團運動在北方風起云涌，如火如荼。保定作為義和團運動的重要活動中心，受到西方列強的打壓自在意料之中。同年十月，英、法、德、意四國侵略軍聯(lián)合進犯保定，并強行占領了總督署。按照總督李鴻章“以禮相待”的指令，留守總督署的清朝官員廷雍等，竟然命令守軍撤離保定，放棄了抵抗，一任侵略軍燒殺搶掠。

然而，四國侵略軍并未就此罷休。他們在總督署大堂上，以縱容“拳匪”殺死洋人、燒毀教堂之名嫁禍于人，將廷雍、奎恒、王占奎等清室官員加以審訊，并處以極刑，梟首示眾。西方列強端坐于總督署大堂，審判中國官員，這在中華民族和直隸總督署的歷史上，可謂奇恥大辱，也是落后必然挨打的慘痛教訓。

我徘徊在昔日的“大堂”之上，迎面是雍正御筆親書“恪恭首牧”四字匾額，是賞賜給直隸總督唐執(zhí)玉的。堂內裝備肅穆，儀衛(wèi)威嚴，無不透露出封建官衙權威的象征。這里本來是總督拜牌迎旨、舉行隆重賀典和處理重大政務活動的地方。誰能想到，在此竟然發(fā)生過列強審判中國官員的歷史悲劇？

想起這段屈辱史，心里不免悲憤，便走出大堂。漫步在總督署衙，發(fā)現(xiàn)每個院里都有一些檜柏，據(jù)說有的已經有四百年的樹齡了。這一棵棵傲然挺立的古樹，在早春的寒風里，宛若大火洗劫后的黑色幽默，虬枝橫空，似欲化龍飛去，連同這掀過的一頁頁歷史。無疑，它們是直隸總督署這“半部清代史”的見證者。它見證了歷任總督在這里處理過無數(shù)次的政務，有興農治水、察吏安民的政績，也有貪贓枉法、鎮(zhèn)壓農民起義、出賣主權尊嚴的劣舉。

無論怎樣，直隸總督署衙的歷史內涵是非常豐富的。透過歷史的云翳，我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圈可點的人和事。他就是曾國藩，以及曾國藩所做的那些事。

其實，曾國藩出任直隸總督的時間很短，卻如一顆流星仍然在日漸腐朽的近代史上留下了燦爛的一瞬，也為總督署增添了精彩的一筆。他于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由兩江總督調任直隸總督，一年多后回任兩江總督。這位在歷史上褒貶不一的人物，曾以編練湘軍、整飭吏治、清理獄訟、治河賑災，深得清廷的賞識與倚重，但又以鎮(zhèn)壓太平天國起義、辦理天津教案，使他在近代史上留下了一大敗筆。

可是，我們對于任何人和事都要一分為二的。對于曾國藩這樣一位封建王朝的官吏更應如此。他的整飭吏治、修身治家、推崇理學，在今天看來，我認為也有很好的借鑒作用。

首先，曾國藩作為封疆大吏的直隸總督，在面對多年戰(zhàn)亂的沖擊，官場疲玩、官員不理政務、風氣敗壞的局面，整飭吏治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他認為“行政之要，首在得人”，要倡廉政風氣，行禮治之仁政。為此，他親撰勸誡楹聯(lián)，重新刊刻《勸誡淺語》，對全省官員進行規(guī)勸。同時，不徇私情，不避嫌怨，大力參劾劣員、舉薦賢員。在一年多的時間里，曾國藩共參劾劣員10名，舉薦賢員9名。這使得直隸吏治為之一變，出現(xiàn)了“政教大行”的新局面。

其次，他還以獎掖人才、變易風俗作為治本舉措，設立“德”“才”“學”三科，飭令各州縣廣泛采訪、保舉、上報賢才后給予獎勵，希望以此達到“用一方之賢士，化一方之莠民”的目的，并手書“不為圣賢，便為禽獸；莫問收獲，但問耕耘”作為訓令。

曾國藩作為中國近代史的重要人物，無疑是清代74任直隸總督中舉足輕重的一個。在他一年零七個月的督直生涯中，他的飭吏、練軍、清訟對直隸社會產生了很大影響；其修身、治學、治家的言行，至今也是值得我們思考和大力借鑒的。他一生注重自己人格的修養(yǎng)，同時又以人格的完善來促進事業(yè)的成功。他重視家庭教育、教弟訓子，形成良好的家風，影響了曾氏家族幾代人。他一生勤奮讀書、著述，繼承和發(fā)展桐城文派，所作文章雄奇瑰偉，為后世稱頌。所有這些，使得曾國藩的人格和文化素養(yǎng)，透發(fā)出一種無可企及的力量和魅力……

游了一回保定總督署衙，讀了“半部清代史”。當我心滿意足地走出總督署衙大門，極目空中，就見藍天白云下，有一排大雁結伴北飛，將一個大寫的“人”字，潑墨般寫在云間。幾聲雁鳴，竟顯得那么清揚、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