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性：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新范式

李志龍

(湖南商學院 旅游管理學院，湖南，長沙 410205)

一、引言

以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1992年通過《21世紀議程》為標志，可持續發展成為21世紀新文明的象征，成為人類共同追求的信念與發展模式。可持續發展研究已成為全球性跨世紀課題。近年來，基于復雜系統的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逐漸作為可持續發展的一種替代范式，為人類社會與環境協調發展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可持續性是指通過減緩或阻止變化來維持資源的某個標準，可持續性必須被認為是一個過渡，旅程或路徑，而不是終點或可實現的目標[1]；而彈性則是通過嘗試提高受到沖擊后恢復到理想狀態的能力，研究人員通過建模方法，分析了這兩種模式的差異[2]。

旅游是社會經濟發展過程的重要驅動因素，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人們可自由支配收入的提高，旅游活動越來越普及的同時，對生態環境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加之過度的、掠奪性的開發，使旅游業發展與旅游資源、生態環境的矛盾日益加深。另一方面，旅游業本身具有高敏感性特征，易受一些不確定因素的影響，如自然災害、經濟危機、疾病、恐怖主義襲擊等。雖然人們已經認識到旅游產業發展帶來的系列問題且提出了可持續發展措施，但很少注意到旅游生態系統和旅游社會系統之間的相關性與相互作用，研究方法和理論都是基于傳統的線性的還原論、可預測的、決定論的思維方式[1]，導致所得結論或者片面，或者缺乏實踐意義。近幾年來，有關彈性研究作為可持續發展研究范式的替代，在社區發展與社會-生態系統應對世界快速變化的調整上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3]。“基于線性還原論，和諧與平衡的古老神話已被以非線性為特征的復雜科學所代替”[1]。旅游學者們卻一直對于在其他學科領域已做的有關彈性思想的研究適應有些緩慢，但這種狀況已在迅速的發生改變。旅游地是一類典型的社會-生態系統[3]。從復雜適應系統視角，運用彈性的觀點與方法，應將成為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新范式。

二、社會-生態系統與彈性

1. 社會-生態系統是一個復雜系統

近些年來，對于復雜系統的研究正在改變我們對于世界的認識。Prigogine首次提出了“復雜性科學”的概念。1984年，美國的圣塔菲研究所接過了“復雜性科學”的旗幟，現已成為世界復雜性問題研究的中樞。1994年，美國學者Holland引入了復雜適應性系統(CAS)的概念，不同于傳統的理論方法，認為“適應性造就了復雜性”[4]。CAS 是圣塔菲研究所的主要研究對象，也是復雜系統科學的熱點之一。復雜性科學是系統科學發展的新階段，也是當代科學發展的前沿領域之一，是繼“老三論”與“新三論”之后的第三代系統科學觀。 “SCIENCE”于1999年特別編輯了復雜系統專輯，一定程度上標志了復雜系統科學已經成為了全球研究最大熱門之一。

生物圈孕育了人類社會，社會系統與生態系統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血緣”關系。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個整體——社會-生態系統(social-ecological systems, 簡稱SESs)。近十幾年來，人們逐漸認識到需要將自然界與人類社會納入統一的體系中進行研究。

2.彈性是社會-生態系統理論框架的核心概念

彈性反映了復雜適應系統進行自組織、學習、并構建適應力的能力，為研究復雜社會-生態系統提供了一種理解方式，是社會-生態系統理論框架的核心概念。彈性(對應英文resilience)一詞源自工程力學，Holling首次將其引入到生態系統的研究中，用來描述生態系統應對外部環境擾動的能力[5]。后來又延伸至社會-生態領域，定義為為系統經受干擾并可維持其功能和控制的能力，即彈性是系統可以承受并可維持其功能的干擾大小測定的[7]。由此可知，社會一生態系統理論框架下，彈性研究主要關注社會一生態系統發生“狀態轉換”所受到的干擾量，即關鍵變量的閾值。彈性已成為社會-生態系統理論框架中的核心概念。由于語言的差異，有關resilience的中文譯法尚未統一，我國學者表述有彈性、恢復力、抗逆力、韌性等，使用“恢復力”較多[13]。基于社會-生態系統“適應性循環理論”的認識，越來越多的學者在定義彈性時避免使用“恢復”一詞[8]，故而本文認為“彈性”一詞較為妥切。

Fiksel歸納了彈性系統的四個特征，即：多樣性、效率、適應性、凝聚力。并用“杯球”模型簡圖解釋了不同系統所具有的彈性。如圖1所示，系統1中，系統處于較為狹窄的“引力域”，不能抵御較大外界沖擊，系統缺乏彈性；系統2中，系統能夠在廣泛的可能狀態下保持基本的功能，然后逐漸恢復平衡，因此，系統2可以被描述為一個典型的具有彈性的社會-生態系統；系統3則是一個具有多個平衡態的系統，在一定條件下，系統能夠從一個狀態轉換到另一個狀態。這意味著系統能夠容忍更大的擾動，具有更大的彈性[9]。

圖1 系統軌跡(資料來源于文獻[9])

社會-生態系統已成為近年來可持續發展的主要研究對象，而基于復雜系統的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則是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新視角和有效途徑，引起了越來越多研究人員的興趣[10]，社會-生態系統彈性及其耦合研究將成為未來重要研究方向。然目前彈性研究中依然面臨諸多問題，如彈性概念缺乏科學統一的定義，社會-生態系統的理論框架不甚完善、研究尺度界限不清等，特別是對于彈性的量化測算,如系統處于適應性循環的何種位置，距離系統崩潰閾值的遠近，朝閾值運行的速率等成為彈性研究面臨的重要瓶頸。諸如此類問題為彈性研究提出了巨大的挑戰。跨學科和多學科結合應是將來彈性研究的重要方向。

三、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

1.旅游地是典型的社會-生態系統

旅游地是旅游業發展的依托，涉及多個要素，具有系統化特征，是一個復雜的系統。1972年，Gunn首先提出了旅游系統的概念，并構建了旅游系統概念模型來解釋其功能結構。旅游地是旅游活動的載體，其旅游者、旅游地社區和旅游地景觀相互作用，形成了旅游地自身與環境之間相互影響的復雜過程。這一過程正體現了社會系統與生態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應綜合放在復雜的社會-生態系統中才能夠被更好地理解[11]。由此可知，旅游地既包含社會系統要素，又包含自然(生態)系統要素，系統中各組成要素相互依賴、相互作用，共同構成了一個旅游地人類社會要素與生態環境緊密聯系的、受自身相互作用與外界干擾影響的復雜系統：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陳婭玲、楊新軍構建了旅游社會-生態系統結構模型，來說明其組成結構和要素間的相互作用。并借鑒一般社會-生態系統運行的四個階段，剖析了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的動態運行機制[12]。

由此可知，旅游地是一特殊的社會-生態系統，它與其他社會-生態系統一樣，具有不可預測和多穩定態等特征的、符合適應性循環的系統。因此應將旅游研究納入到社會-生態系統理論中來。對旅游地社會-系統生態系統的研究應以旅游社會系統和旅游生態系統為平等主體，借鑒一般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的適應性循環、擾沌等基礎理論，結合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的特點，從復雜系統動力學角度探討二者間的物質能量交換關系，以及在外界擾動下如何促進該系統良性運轉，從而達到旅游系統與其環境之間和諧發展之目的[12]。

《明報》之后，他的江湖早只剩下了武俠的江湖，曾經縱橫論政、夜半文章的政論世界早已消失。但如果靠著他的武俠小說，他建造的這個江湖世界也許真的可做到以一人敵一國，那是母語的力量，是他用母語造出來的一個世界。可以說，他創造了一個人的江湖，這里有水深浪闊、風波不息，也曾有俠骨柔情、劍膽琴心，哪怕如今只留下渾渾噩噩、茍茍且且。

2.彈性理論為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提供了新視角

21 世紀中葉，人口、資源、生態和環境等問題日趨嚴重。如何在滿足人類自身需求的同時，持續地保障地球生命支持系統的基本結構和功能，即“可持續發展”，已成為學術界和社會各界廣泛關注的重大科學和決策問題[13]。不少研究人員對“可持續發展”從多角度進行了理論探討與戰略實踐。可持續性科學已是作為一種應對全球變化和復雜系統的功能的新手段。它探討了自然和社會復雜系統的動態的相互作用和行為，包含了生物、社會、地球物理和技術系統的諸多方面的研究。但是，可持續發展的完美理論解釋和嚴格的科學體系仍是困擾許多領域科學家的重大課題[14]。

旅游業是社會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可持續發展是全球可持續發展的內容之一。旅游業具有綜合性、高關聯度，敏感性，脆弱性等特點，易受到不確定因素的影響。近幾十年來，隨著旅游業的飛速發展，旅游系統自身及其與外界環境之間的矛盾日益加深，旅游可持續發展也引起國內外諸多學者的重視。20世紀70年代，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跨學科研究團隊第一次應用可持續科學研究旅游業。在隨后的幾十年里，產生了大量的有關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的學術成果。但是，由于認識的片面性和研究者學科背景的影響，研究方法和理論都是基于傳統的線性的還原論、可預測的、決定論的思維方式[1]。基于復雜系統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理論提出為可持續發展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甚至被認為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替代范式。如上文所述，旅游系統涉及社會和自然資源及其相互作用，是一典型社會-生態系統，具有復雜性、不確定性和動態特征。而旅游學者們對于在其他領域已有廣泛應用的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理論反應有些緩慢。

從復雜適應系統視角，運用彈性的觀點與方法研究旅游地復雜性、動態性及綜合性，將成為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的重要途徑。旅游研究者也逐漸意識到旅游系統是一個復雜的社會-生態系統，應將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問題納入其中[15]。Farrell闡述了諸如旅游研究的非線性研究范式、復雜自適應系統等觀念，呼吁旅游研究應該重新概念化，研究者需要理解復雜系統與非線性方法[1]。Esteban等認為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理論是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新工具，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的評估對于旅游地可持續發展分析具有重要的意義[16]。沈蘇彥在“彈性聯盟”所提出的社會-生態系統模型的基礎上，構建了恢復力(彈性)視角下的旅游影響研究的概念性模型，以系統思維方式，著眼于過程研究，描述了研究系統內部各要素以及系統之間是如何相互作用和相互影響的。由此可見，基于復雜系統的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理論，為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提供的新的視角。

3. 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現狀與反思

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國外起步相對較早，并取得較為豐富的成果。用“tourism”與“resilience”作為主題詞，在ScienceDirect數據庫進行聯合檢索，共檢索出97篇文獻，其中，近四年(2014—2017)60篇。目前對于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的研究大多為個案研究，如Biggs研究了泰國普吉島非正規企業與正規企業對于外來沖擊力表現的彈性的區別[17]。Calgaro評價了泰國對于2004年海嘯驅動下的脆弱性與彈性[18]。Becken構建了一個應對氣候因素的旅游子系統彈性評估框架[18]。對于驅動力，大多數一般彈性觀念是與快速變化變量(自然災害、恐怖襲擊、瘟疫、金融危機等)相關的[19]。如20世紀末亞洲金融危機[20]、中國的非典[21]、新西蘭阿爾卑斯山的地震[22]、恐怖襲擊[23]等。最近，慢變化變量引起來越來越多旅游研究者更大的興趣，包括與巴特勒生命周期相關的彈性[24]、經濟遷移與社會變化對旅游的影響[3]，特別是全球氣候變化對旅游帶來的影響[25]。Lew構建了不同尺度、從慢到快的變化的SCR(尺度、變化、彈性)模型，并以閾值線來界定區分變化程度[26]。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閾值是區分一個旅游系統不同運行和功能模式的關鍵水平，超出閾值，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將會轉化或陷入一個完全不同的狀態。盡管研究人員努力去嘗試，但在彈性領域，彈性與閾值的定量測度仍具有很大的挑戰性[6]。

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的研究，旨在構建有效的適應性管理模式。適應能力是人類管理穩定格局能力的表達[18]。適應性管理即集體管理彈性的能力，包括對危害的準備和計劃，及從中恢復[27]。當前對于旅游地適應性管理研究主要是研究者們通過案例研究提出增強旅游目的地彈性的策略和可操作模式[15]。其中，較為典型的有Esteban建立了4種旅游社區可操作模式，研究認為樹立人們對環境的態度對于旅游地彈性有一定影響[16]。這一案例為旅游適應性管理研究提供了較大的啟發。

受國外的影響，近些年來國內學者也開始關注旅游彈性的研究。用“旅游”與resilince(考慮的譯法不同)作為主題詞于中國知網上檢索文獻71篇，其中2013—2016年占47篇。早期的研究主要是對國外相關研究的綜述[28]，學者們通過對國外相關研究文獻的梳理，以期為國內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提供借鑒，策動國內學者積極參與這一研究領域來。近來，國內也出現一些對于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的理論探討和旅游地彈性評估的個案研究[29]，并取得了較好成果，對于推動此領域研究進展具有重要意義。

到目前為止，彈性很大程度上仍是一個理論概念，實際應用是十分有限的[30]。對于旅游地彈性的研究，這僅僅是一個開始[18]。當前旅游地社會-生態彈性的研究對于推進理論體系的構建還很缺乏。還未形成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的理論體系，這樣，一方面造成了概念的混用，另一方面也限制了研究范式的形成。由于理論體系研究有待深入，對于影響彈性的關鍵變量的確定、彈性評價指標體系的構建、閾值的測度仍具有很大的挑戰性；不同時空尺度、不同類型驅動力的作用機理仍有待深入探討；目前適應性管理主體、對象、方式及機制都缺乏系統的理論與實證研究。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任重而道遠。

四、結語

自從2002年在瑞典召開的“可持續發展世界峰會”建議將彈性觀點加入《21世紀議程中》以來，彈性的理論與方法已為眾多學者接受與關注，并已擴展成為多學科的研究領域。旅游學界對此反應雖然有些緩慢，但也引起了一些學者的重視。本文從一般社會-生態系統與彈性到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的研究現狀進行了梳理，分析了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理論與可持續性發展科學的關系，表達了從復雜適應系統視角、運用彈性的觀點與方法、研究旅游地社會系統與生態系統協調發展將成為旅游可持續發展研究的新范式這一重要觀點，并對當前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研究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反思。旨在激發更多旅游研究者投入了這一研究領域，為研究者提供借鑒與啟發。

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的研究已成為未來科學研究發展的重要方向，有關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的研究必將有著光明的前景。綜合研究現狀分析，以下方面的問題可能是未來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的熱點與重要方向：

1.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理論框架構建

應以復雜科學理論，社會-生態系統理論、彈性理論等為基礎，結合旅游業的特征，構建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理論框架。內容包括： 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的界定、內涵；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的構成、時空尺度、屬性、特征與功能；彈性、脆弱性、適應性的界定及其相互之間的區別與聯系；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適應性循環過程及機制。

2.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驅動力及其作用機制研究

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受到不同類型驅動力的作用。一些變化是緩慢而可預測的，另一些變化需要緊急而靈活地應對，二者在線性和非線性(不定時發生)周期中都有出現。不同類型的驅動力作用下，不同時空尺度的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響應機制分析，應是未來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及其彈性研究的重要方向。

3.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及其閾值的評估與測度

有關彈性的測度是目前國內外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研究的熱點，有些學者從不同角度進行了嘗試，但在測度指標、模型和認識上仍處于探索階段。根據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理論，閾值閾值是區分系統不同運行和功能模式的關鍵水平。因此，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及其閾值的評估與測度，是未來研究的重點和難點。

4.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適應性管理機制與策略研究

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的研究，最終目的是要建立有效的適應性管理機制，適應性管理機制與策略研究應包含如下內容：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各利益主體(政府、企業、社區、旅游者)參與協調機制研究；具體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所處適應性循環階段判斷，建立未來可能的情景；旅游地社會-生態系統彈性策略及適應性管理可操作模式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