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家訓正家風

馬剛?胡沁

摘 要 家訓文化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利用家訓對子女進行有效的家庭教育，是我國家庭教育的優良傳統。發揮家訓文化在青少年家庭教育中所具有的獨特優勢作用，能夠有效減少當前青少年在與家人相處過程中產生的問題。挖掘整理家訓文化中慎、學、儉、讓等適合現代家庭教育的德育內容，有效借鑒家訓文化中日常訓誡、規范約束、儀式強化、家風熏陶等行之有效的教育方法，是加強青少年家庭教育的有效途徑。

關 鍵 詞 家訓；家庭教育；青少年

作者簡介 馬剛，甘肅省蘭州市第五十二中學副校長，高級教師；胡沁，甘肅省蘭州市第三中學，高級教師

家訓是家庭的核心價值觀，家規是家庭成員生活學習的基本規范，家風是家族子孫代代恪守家訓、家規而長期形成的具有鮮明家族特征的家庭文化，是每個家族成員家庭教養的體現。傳家訓、立家規、正家風，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良好的家風對社會而言就是一種道德的力量，是社會和諧的基礎；“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對家庭而言，家風是一種無言的教育環境和資源，潤物無聲地影響著孩子的心靈。可惜的是，多年來我們對家訓、家規、家風的建設不夠重視，也很少有家長主動地、積極地開發利用這些資源對孩子和家庭成員進行有效的教育。當前家庭教育中重科學文化教育、藝術特長發展，輕家庭德育的現象還很普遍，很多家長缺乏家庭教育的有效方法和策略的學習研究，造成家庭教育效果低下。傳統家訓文化博大精深，蘊含著適合青少年家庭教育的豐富資源，深入挖掘傳統家訓文化的教育內容，傳家訓、立家規、正家風，一定會為家長提供一條青少年家庭教育的有效途徑。

一、傳統家訓文化的教育優勢

由于當今社會教育價值觀念多元，導致青少年的思想品德教育主體不明，缺乏實際效果；學校教育重視德育知識的灌輸，難以內化為內在道德品行；而對青少年的家庭教育，家長又缺乏能力，有心無力。傳統家訓文化既注重良好環境的熏陶、正面典范的引導，又提倡主體道德自覺，能夠調動主體的能動性參與，在青少年品德教育方面具有突出的優勢。

1.關系真誠親近，有親和力

家訓都是長輩親人深思熟慮的，認為最重要、最基本的做人處世、治家生活、修身養性、讀書學習等方面的訓言。家訓真正為子女好，為子孫后代興旺發達著想，這中間作不得假，沒有哪個父母會用假話套話去欺騙傷害自己的子女和子孫。所以，傳統家訓的語言和感情誠摯真切，有親和力。“夫同言而信，信其所親；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道，則師友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止凡人之斗鬩，則堯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誨諭。”[1]《顏氏家訓》里的這段話，說明古人很早就認識到至親之人教育子女的突出效果。如果我們能夠吸取經典家訓的精華，形成和傳承適合自己家庭實際的家訓，對我們教育子女肯定更有幫助。

2.文化內涵豐富，有信服力

每個孩子都有發展自我、有所作為、受到尊重、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良好愿望。青少年隨著身心發育進入青春期，其自我獨立意識迅速增強，與此同時，他們又面臨未來的不確定和青春期的迷茫，因此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引領。如果家長在教育孩子時自身思想境界受到限制，給孩子說話講理，方法單一、思維僵化、缺乏文化內涵，則會令孩子煩躁生厭，久而久之會與孩子產生矛盾。而優秀的傳統家訓，多為古圣先賢所作，這些人大都在修身齊家等方面堪為后世典范，在治國理政等方面建有突出功業，他們的家庭教育思想，蘊藏著豐富的教育智慧。如《顏氏家訓》：“吾見世間無教而有愛，每不能然，飲食運為，恣其所欲，宜誡翻獎，應呵反笑，至有識知，謂法當爾。驕慢已習，方復制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長，終為敗德。孔子云：‘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是也。俗諺曰：‘教婦初來，教兒嬰孩。誠哉斯語。”[2]這段論述習慣養成教育的話，既引用圣人語言，又引用民俗諺語，說理透徹，邏輯嚴密，有很強的說服力。引用和借鑒這些經典家訓內容教育孩子，有權威性，比動不動以鄰家孩子為例來訓斥孩子，會更容易讓孩子接受。如此日積月累地教育，一定會讓孩子的心靈得到文化的涵養和潤澤。

3.由他律而自律，有約束力

《論語·為政》中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意思是用行政命令來治理老百姓，用刑罰來約束他們，老百姓雖暫時避免犯罪，但還不知道犯罪是可恥的；用道德來教化老百姓，用禮義來約束他們，老百姓就不但會有廉恥之心，而且也會守規矩。“刑”（法律）及“德”（道德）兩種約束，一是他律，一是自律。作為社會性的人，他律和自律，二者不可偏廢。要做一個文明的人、優秀的人，一個對家庭、對社會有貢獻、有作為的人，自律是更重要的。對于人生觀、世界觀尚未穩定、自制力弱、正在追求自我獨立的青少年來說，迫切需要他律和自律相結合的教育方式。家風家訓正是他律與自律的有機結合，如果能夠運用傳統家訓文化對青少年進行教育，或者家長和孩子共同學習自己的家訓，共同制定自己的家規，以此來教育和要求孩子，則一定會培養孩子的自律精神，形成自省自律的良好品格。

4.內容簡約精要，有執行力

傳統經典家訓，內容大都簡約精煉，要言不煩，如《朱子家訓》要求“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子孫雖愚，經書不可不讀”，對于生活作息、祭祀、讀書、教子等方面，要求都明白具體。曾國藩告誡家中兄弟子侄，生活上要謹記其祖父所傳“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八字要求，從敬祖、睦鄰、早睡早起、清掃、讀書、耕種、養魚、喂豬等八個方面勤勞持家；也要從“讀書、作文、事親、養生、立身、居家、做官、行軍”等八個方面，堅守做人處世修身的根本。這些要求都很精準、明確，便于家庭成員操作執行。這對于家長在教育孩子時，要么空洞說教，不切合生活實際，要么面面俱到，糾纏瑣碎，對輕重緩急、寬嚴松緊不能有效把握，從而降低教育效果的現象，具有非常重要的啟示意義。

二、傳統家訓蘊涵的教育資源

端蒙養、重家教是中華民族家庭教育的優良傳統。無論時代如何變化、經濟社會如何發展，家庭的生活依托都不可替代，家庭的社會功能都不可替代，家庭的文明作用都不可替代。在我國家庭教育中，家訓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如《顏氏家訓》《袁氏世范》《朱子家訓》《聰訓齋語》等家訓文化中，都有非常豐富的教育資源和內容，可以對青少年進行有針對性的教育。

1.慎，慎以立身

《國語·周語》解釋：慎，德之守也。慎是一個人道德操守的底線，是對待人生的根本態度。以“慎”為家訓內容，實際是關系到培養什么人的問題，這是關系到人的發展方向的根本問題。

《史記》記載周公以自己“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勸誡兒子做一個謙恭下士、愛惜人才的諸侯君主；馬援在《誡兄子嚴敦書》中以“刻鵠不成尚類鶩，畫虎不成反類狗”做比喻，告誡子侄不要學做江湖豪俠人物，而要學做敦厚周慎的人；包拯以“后世子孫仕宦，有犯贓濫者，不得放歸本家；亡歿之后，不得葬于大塋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孫”等三十七字作訓，告誡子孫堅守清白家風；張廷玉以“我無介溪之才，汝乃有東樓之好矣”告誡兒子張若靄要清廉自守。這些家訓和故事，都說明了賢達智慧的家長都非常重視對子孫后代立身做人的教育，非常重視子女廉潔品格的培養。

反觀我們有些家長，重視孩子的學業、特長發展，重視孩子將來的經濟收入、社會地位，卻往往忽視做人立身這個最重要、最根本的問題。當我們全社會脫貧致富，全面進入小康社會新時代的時候，如果家長還只是緊盯著衣食錢財，以此作為人生奮斗的主要目標，那我們的孩子還會有什么遠大的理想和夢想？還會有什么前進和奮斗的動力？家庭教育中人生觀教育的缺失，才是當前家庭教育中存在的最大問題。

2.學，學以知義

孔子教導孔鯉：“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禮記·學記》：“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朱子家訓》：“讀書志在圣賢，非徒科第；為官心存君國，豈計身家。”《聰訓齋語》：“讀書者不賤，守田者不饑，積德者不傾，擇交者不敗。”這些經典家訓都是訓誡子孫要學以知義、修性立身，以文化涵養品性。這對于當前有些小康即安、衣食無憂的孩子來說，應該有非常好的啟發意義。

建立學習型社會、學習型家庭，在青少年中樹立終身學習的理念，養成喜愛讀書學習的良好習慣，需要端正學習的目的和態度。家長在教育孩子時，不能僅僅盯著升學就業，而是要讓孩子理解學習對于一個人增技能、長才干、明事理的重要意義，要讓孩子養成讀書學習的習慣，掌握學習的科學方法，形成學習的自覺性。傳統家訓中有許多教人學以知義的內容，也有一些比較科學的學習方法，家長在日常的家庭教育活動中可以借鑒和選擇。

3.儉，儉以養德

儉是一種美德，是養德修身的方法途徑。《象傳上·否》：“君子以儉德辟難。”《誡子書》：“靜以修身，儉以養德。”《朱子家訓》：“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流連。器具質而潔，瓦缶勝金玉；飲食約而精，園蔬愈珍饈”。《袁氏世范》《訓儉示康》以及《聰訓齋語》中也都有勤儉持家的要求，都有儉以治生養德、奢以喪德敗家的論述。

當前，在社會發展轉型的時期，社會上的浮躁奢靡之風對青少年的成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學業上不求上進、生活上互相攀比，許多問題的產生，都和青少年愛慕虛榮、追求享樂生活有關。家長對孩子正常的物質需要應該保障和滿足，盡管我們已經進入了小康社會，可以為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但勤儉的家風應該樹立和保持。

4.讓，讓以處世

讓，就是禮讓、謙讓。儒家將“溫良恭儉讓”作為待人接物的五種美德而世代相傳。“輕聽發言，安知非人之譖訴？當忍耐三思；因事相爭，焉知非我之不是？須平心暗想。”《朱子家訓》等諸多家訓中都有勸誡子孫禮貌謙讓、和諧持家處世的要求。《聰訓齋語》的作者張英禮讓鄰居，謙虛低調做人，家書“一紙書來只為墻，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留下了“六尺巷”的佳話。張英在《聰訓齋語》中，借老子、左氏的名言，結合自己親自的經歷，論述了讓以處世，謙恭、睦鄰、和諧對于持家興業的好處，論述了與人無端爭強斗勝的危害。

青少年血氣方勇，最易爭強斗勝，這本天性使然，富有競爭意識，也是一種良好的品質。但如果不加引導、不加誡約，任其發展，為人處世只知爭斗、逞強，不知團結和諧，不知謙恭禮讓，則容易使青少年沾染不良惡習，結交社會不良分子，最終走向邪路。所以，家長要有意識地幫助青少年樹立禮貌謙讓、團結合作、互助共贏的思想意識，這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促進孩子未來更好地發展。

三、傳統家訓道德教化的方法

傳統家訓不斷總結前人持家教子的優良傳統，不僅在內容上寬宏廣博，而且以家訓為核心，通過反復訓誡等各種家庭教育實踐活動，可以內化道德意識，外化道德行為，培育家庭成員品德操行，規訓家庭倫理，純化社會風氣。

1.制定家訓家規，形成制度約束

我國古代家長通過撰寫、修訂、刊印家訓等活動，制定家訓家規，將家庭教育活動規范化、系統化，形成家庭制度，提高了家庭教育的效果。一些對家庭教育有深入研究的家長，根據社會主流規范、祖上遺訓、自身經驗專門撰寫家訓，闡釋自己的教育理念，形成文本，以此作為后世子孫教育子女的讀本教材；或者對家訓文本進行拾遺補缺和與時俱進地重新解讀，以及選取具有深刻教育意義的家訓文本進行刊印，以此作為家庭教育的蒙訓教材。這都是利用家訓文化強化家庭教育的有效措施。近年來也有學者和家長將現代社會的思想理念，尤其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傳統經典文化相融合，編寫形成新的《三字經》《弟子規》等家庭教育啟蒙教材，這是非常有益的探索。如果家長能夠積極主動地傳承家訓，與時俱進地修訂家訓，或者學習參考傳統經典家訓，與家庭成員進行民主協商，制定適宜的家規，督促全體家庭成員共同自覺遵守，那么一定會培養起青少年自覺自律的精神，促進青少年健康成長。

2.重視日常訓誡，加強習慣養成教育

我國古代家長十分重視在衣食住行等各種家庭生活中強化對子孫的訓導與告誡，這也是傳統家訓教化方法的一大特色。所謂“耳提面命”，就是在日常生活中長輩會經常性地訓導告誡子孫，對家庭成員的進退灑掃、視聽言行時時進行規范，告訴他們是非曲直、善惡好壞，從生活習慣的養成出發，從小教育孩子遵守家庭守則、社會規范。古代家長的日常訓誡方式主要有三：第一，常規訓誡。子女每天早晚如果沒有特殊的情況，就必須向長輩請安問候，長輩同時向晚輩念誦先賢語錄、訓誡之辭，對晚輩進行勸勉、鼓勵。第二，巧用方法。我國古人教育子女很注重教育的時機和方法，有采納古人嘉言懿行以勉勵子孫的以古論今法；有運用日常事例闡述人生哲理的以小見大法；有講述人生經歷以訓誡子孫的回憶對比法，等等。第三，適當懲戒。我國古人日常訓誡不僅重視“訓導”，亦強調“懲誡”，主張以適當懲罰輔助教化，將家庭行為準則規范化。如若家庭成員屢次違反家族行為規范，在親情感化的基礎上，會同時采取叱責、警告、記過、物質處罰、體罰等懲罰方法，以此促進其改過。反觀現在有些家長的教育，要么教育方法簡單粗暴，要么過分寵溺，缺乏懲戒措施，缺乏有效方法。傳統家訓文化中日常訓誡的方法，值得我們學習借鑒。

3.強化儀式規訓，形成教育氛圍

傳統家訓非常重視家庭以及家族的婚喪嫁娶和節慶祭祀等家庭成員的宴會、集會活動。利用宴會、集會時間宣講家訓、族規、宗約是傳統家訓道德教化的重要方式。通過祭祀等重大儀式活動可以強化宗族認同，增強家族的道德情感，規誡族眾謹守家法，實現對子孫的道德教化。有些家族會利用重大集會活動，將家族中的凡人善舉敬告祖宗，把為非作惡的人或事置在族人面前訓誡，將個案的善惡行徑昭示族眾，讓族人在家族聚會時“互相規誨”，批評與自我批評相結合。這種教育方式，實際上就是家族成員之間的“民主生活會”，是一種很有效的教育方式。我們反對婚喪嫁娶事宜的鋪張浪費、大操大辦，但如果家長能夠利用重要的節慶儀式和家庭聚會等重要活動，激勵表揚善行義舉，懲戒批評惡言丑行，則一定有助于培育良好的家風正氣，純凈鄉風民俗，營造和諧的教育氛圍，為青少年成長營造良好的教育環境。

4.強調以身作則，提升教育效果

躬親示范、以身作則是家訓家風教育的突出特點。青少年家庭教育問題產生的根源主要在家長身上。如果家長缺乏誠信、缺乏最基本的文明禮儀規范，那么要教育好孩子，只能是難上加難。當前許多城市開展的有關精神文明建設的活動，要求“小手拉大手”，要求孩子帶動家長遵守交通規則等最基本的文明規范，讓未成年人去教育成年人，這是不正常的，也是不恰當的。我們應重視家訓家風的教育作用，讓家長身體力行、以身示范、自我約束，家長與孩子共同進步、共同成長，這本身就是最好的教育方法。我國古人或以孝友傳家，注重培養子弟孝順父母、尊敬長輩、友愛兄弟的德性；或以忠信傳家，教育子弟忠厚處世、愛國愛民、奉獻社會；或以勤儉傳家，勉勵子弟勤于學業、勤于勞作經營，以此立業豐家；或以耕讀傳家，教誡子弟飽讀詩書勿忘稼穡之難，艱難勞作亦知詩書之義，無論窮達，都要在讀書耕作的過程中強身健體、涵養德性、增長知識，不使自己失去底線，不使家風受到敗壞，不使祖先受到羞辱。以上種種家風熏陶，都是我國古代家庭教育的優良傳統，值得我們借鑒吸收，以此提升青少年家庭教育的效果。

參考文獻：

[1][2]顏之推.顏氏家訓[M].西安：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1，5.

責任編輯︱李 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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