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煥靜
“輿論場”指的是包含若干互動因素從而使一些人形成共同意見的時空環境。[1]輿論場的本質是意見的交流與連接。在媒體不發達或媒體的可接近性程度不高時,個體之間通過人際及小群體的交流和互動,對公共議題和熱點事件進行討論,達成一致。隨著大眾傳媒的發展,意見的表達通過媒體來呈現,大眾傳媒尤其是新聞傳媒成了輿論生成的主要平臺。而新型社會化網絡媒體出現后,個體、企業、媒體、黨派、政府等,都獲得了相對平等的自主發言的機會,隨著新媒體輿論影響力日漸擴大,各個輿論參與主體發布信息和意見的差距也在逐漸彌合。
如今,我們處在一個口頭(人際)輿論場、大眾傳媒輿論場和社會化媒體輿論場并存的時代,輿論的參與主體日趨多元化,意見的分歧、碰撞、修正、融合比以往都更加激烈和頻繁。社會傳播是一個大系統,由多個子系統組成,子系統又由更小的群體單位或個體組成。用系統論的觀點看,口頭輿論場、大眾傳媒輿論場、社會化媒體輿論場都是總體輿論場的子場,各個子場又分別由多個不同的更小的場組成。經由個體的互動在一定范圍內生成的意見,又通過與其他平臺上形成的意見的連接和對話,進行整合,此過程又可以延續,擴展至媒體,或借助大眾傳媒或社會化媒體來傳播,以形成更廣泛的交流,不同的觀點和意見經過反復多次的碰撞、揚棄、融合,才能最終形成相似或相同的認識,即輿論。[2]輿論的形成是不同意見碰撞而不斷修正的結果,意見由特定主體給出,不同的意見主體,即輿論參與主體在輿論場中的互動,有助于創造良好的意見交流環境。
輿論參與主體指的是在輿論形成過程中,參與發言、討論、交流的個體或組織。“輿論”一詞語義眾多,國內外學者對輿論的定義,到目前有七八十種。[3]我國古代,輿論泛指民眾的意見。在西方,盧梭最早直接提出“輿論”一詞,他把“輿論”這個概念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公意”(general will),一部分叫“眾意”(will of all),“眾意”指原始的輿論——所有人的議論,包括多數的意見和少數的意見,“公意”是其中的多數人贊同的意見。公意著眼于公共利益,眾意著眼于私人利益。[4]18世紀,伴隨著自由經濟市場的經濟概念而來的公共意見(public opinion),強調輿論的參與主體是公眾,輿論是公眾對公共議題的評價性意見。公眾在輿論的形成過程中被塑造,他們由具有獨立意識、能進行公共討論的個體組成。李普曼持一種精英主義輿論觀,在他論述人們在認知上的偏頗性和由于各種阻礙導致現實世界呈現在人們面前時的模糊性的基礎上,他認為需要依靠媒介、依靠技術專家組織提供的“有組織的情報”來形成輿論。因此,李普曼主張輿論的專家導向。[5]大眾型受眾(mass audience)出現后,大眾輿論(mass public)進入人們的視野,這個時候,我們常說的“輿論”可能較多情況是指“mass opinion”。“眾”可能是社會學家庫利所說的以家庭和兒童伙伴關系為代表的初級群體,也可以是法國心理學家勒龐所揭示的無組織的烏合之眾,也可以是參與社會討論過程的公眾。[6]

在我國(大陸)語境中,論及輿論參與主體時,主要包括黨政部門、新聞媒體、個人等。黨政部門通過文件和官方媒體形成和傳播官方意見和觀點。黨和政府通過新聞媒體向廣大人民群眾傳遞國家的大政方針政策,傳播黨政部門對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公共事件和議題做出的判斷和解決意見。新聞媒體作為黨的輿論機關,宣傳黨的主張,反映群眾呼聲。借助新聞傳媒,民眾的意見得到呈現,傳統媒體刊發受眾來信或來電,新媒體平臺開通評論和互動通道,都是新聞媒體反映群眾聲音的體現。黨政部門也借此了解和掌握民眾訴求與呼聲,并通過大眾傳媒整合各種意見,從維護國家利益和安全以及維護人民群眾利益的大局出發,做好輿論工作。
新聞媒體既是輿論生成和傳播的重要平臺,作為媒介組織,又是重要的輿論參與主體。媒介組織有著職業的傳播者進行信息和意見的生產和發布,其所呈現的意見是經過整合、篩選、把關而形成的,發展趨勢相對來說是可控的。從表現形式來看,媒體輿論不僅通過直接的言論來體現,如編者按、評論員文章、社論等,還通過新聞報道來實現,在特殊時期,如政論報刊時期、戰爭時期及對外傳播中,新聞報道基本上是為輿論服務的。新聞界也被稱為輿論界,媒體成為了輿論平臺,用于反映輿論、傳播輿論、引導和形成輿論。輿論通過新聞報道中轉述、引用采訪對象的話語直接反映出來;通過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詞語體現出來;通過正面報道,樹立先進典型呈現出來。
新聞媒體的多樣化繁榮,其功能從一元宣導向多元溝通轉變,也使新聞媒體輿論呈現出不同景觀,不同媒體中意見的碰撞、交流、互補,是輿論形成的重要步驟,也是媒體反映不同輿論參與主體的意見的一種體現。
新媒體時代,多樣化的輿論參與主體紛紛亮相。政府職能部門開通政務網站、微信、微博等新媒體平臺,使政務信息公開化,使民眾及時聽到黨和政府部門的聲音。傳統媒體也開設新媒體平臺,加強媒體融合,在網絡時代發出強有力的聲音。如中央電視臺推出“央視新聞移動網”,人民日報社新媒體中心發起的全國移動直播平臺“人民直播”上線,新華社啟動了“現場云”全國服務平臺。傳統媒體、政府部門在新媒體時代獲得了更多機會,拓展了輿論形成和傳播的空間。更重要的是,作為普通個體,獲得了更多利用媒體平臺發表意見的機會,他們因為關注、轉發和評論公共議題和事件而成為媒體場域中的重要輿論參與主體。
普通民眾利用網絡平臺發布信息、觀點和看法,參與互動討論,民間意見在新媒體環境中以“眾聲喧嘩”的態勢出現。網絡意見的復雜性也體現了網絡中民間輿論參與主體的多層次。網絡民間輿論參與主體并非鐵板一塊,因其文化水平、經濟收入、知識面以及對事件和議題的關注度不同,會形成差異。根據活躍程度的不同,可劃分出意見領袖和追隨者,前者信息來源廣,接觸信息多,對社會現象、熱點問題比后者有更清晰的認識,能夠為后者提供信息、意見和建議,因此意見領袖會吸引一大批追隨者,在輿論的形成以及引領輿論走向中能夠發揮很大影響力。根據理性程度的不同,可以劃分為“大眾性網民”和“理性的網絡公民”。[7]在輿論形成初期,網民通過曝光事件和問題,并積極圍觀,參與轉發、點贊和討論,使事件不斷發酵。由于大眾性網民的存在,網絡意見的傳播在一開始通常帶有強烈的情緒和情感,受感染機制和暗示機制的作用,各種情緒又不斷蔓延,容易導致意見的偏頗。持續討論是理性的意見形成的關鍵,具有獨立的判斷和理解能力、能進行獨立思考的理性的網絡公眾,在這一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外,在網絡環境中,還存在這樣的人,他們受雇于相關利益方,通過發帖回帖來炒作事件,制造輿論假象,獲取政治或經濟利益,普通網民在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其認知難免受到影響。
民間輿論參與主體過于復雜,在網絡環境中呈現出不同的面貌,他們在輿論的形成過程中占據的位置和發揮的作用存在差異,他們不僅與黨政部門、媒介組織等輿論參與主體進行互動,他們之間也存在意見的交流和碰撞。開放的媒介環境為不同主體的多聲部意見的存在提供了空間,意見和觀點在碰撞與交流中不斷被修正。
輿論影響力指的是輿論影響民眾在認知、態度和行為上的相似性和一致性的力度。在輿論場中,輿論參與主體的作用各不相同,但他們越是積極展開互動,輿論的影響力也會越大。
首先,輿論參與主體之間積極展開互動,充分溝通信息和觀點,有利于及時補充信息,修正意見,減少輿論形成過程中的負面因素,或有助于將負面影響轉化為積極正面的影響,這是輿論影響力形成的基礎。
黨政部門不僅要發布官方意見,而且要對網絡上的民間輿論參與主體的行為進行規范和管理。民間輿論參與主體的多樣性以及網絡傳播的匿名性、及時性等特征,導致民眾意見在新媒體環境下的多元化和復雜性,普通民眾發布的信息,并不像媒介組織的信息一樣有消息、評論等專門的區分,而是事實性信息中通常帶有觀點、態度和價值判斷,事實常常與情緒、觀念、態度等混合在一起,其中甚至還夾雜著謠言,從表達方式看,民眾意見既有理性的分析,也有情感和情緒的宣泄。意見經過多人傳播并參與討論,不斷的裂變和衍生,較難控制。對此,相關部門對虛假的言論應及時澄清和刪除,對違規行為進行處罰和控制。主流媒體通過提供信息,核實事實;提供平臺,展開討論;整合意見,達成一致幾個步驟,對網絡輿論進行引導,力爭解決網絡平臺中信息和意見的失真和失當等問題。在開放的媒介環境下,輿論引導具有一定的難度,需要黨政部門、媒體和多樣化的民間輿論參與主體形成合力。黨政部門確立方向,新聞媒體設置議程,意見領袖和理性公眾運用理性、展開分析、做出判斷,影響追隨者和普通大眾。傳統媒體一貫是輿論引導的有力工具,在新媒體環境下,則需要融合新媒體的力量。網絡媒體既為民眾溝通、交流提供平臺,也可以為政府或傳統媒體所用,為輿論引導助力。網民在輿論的形成和傳播中發揮的作用不一樣,有必要對其區別對待:對于大眾性網民,引導其學會辨別信息源并隨權威信息源的信息的發布和補充而修正意見,提高獨立的思考和判斷能力,針對大眾性網民意見的情緒化、偏激甚至極端化現象,引導其改變意見表達的方式,使之朝著理性化方向發展;對于意見領袖和理性的網絡公民,需要將其吸納與媒體、政府等一起,多主體互動提升輿論的影響力。
其次,輿論監督功能的發揮,是輿論影響力作用的具體體現。輿論監督的主體是人民群眾,在傳統媒體時代,普通民眾不能直接使用媒體,其監督權利主要通過口頭傳播實現,口頭傳播的范圍窄,規模小,參與人數有限,難以形成影響力,對輿論監督對象作用有限。新聞媒體傳播面廣、影響力大,人民群眾借助新聞媒體進行輿論監督,新聞媒體成為了人民群眾輿論監督的代言人。開展批評性報道是新聞媒體進行輿論監督的主要方式,通過批評性報道,揭露公權運行、官員履職方面的違紀違規行為及其他社會不良現象,促進相關部門做出改進。
網絡為民眾提供了一個進入公共話語空間的渠道。網絡監督成為人民群眾輿論監督的重要形式。網絡中信息傳播速度快,時效性強,話題或事件經眾多網友轉發和評論,很快在網絡上形成熱點討論,從而引發網絡上的輿論監督呼聲,也使議題引起更廣泛的社會關注。媒體的跟進報道,推進事件和議題的深入討論。新聞媒體通過采訪相關部門及涉事人員,獲得更多有關事件的詳情,代表民眾對真相進行了追問。傳統媒體的介入進一步擴大事件和議題的影響力,放大了普通民眾輿論監督的效力。反之,經由傳統媒體首先曝光的輿論事件,使事件一開始就具有沖擊力和較強的社會反響,再經由社交平臺引發公眾關注,同樣能造成強大的輿論壓力。
在大眾傳媒與新型社會化媒體共生的媒介環境下,兩種輿論監督,即新聞媒體的輿論監督和民間輿論參與主體的輿論監督,形成互補,新聞媒體和民間輿論參與主體形成互動,使輿論監督體系更完善,多重主體的結合能夠形成強有力的輿論監督力量。
在輿論場中,黨政部門、媒體以及網絡民間輿論參與主體,并非是孤立的自說自話,它們展開對話和交流,主體之間既相互影響,又彼此制約。不同輿論參與主體積極有效的互動,有利于輿論影響力的形成。
注釋:
[1] [2]童兵.官方民間輿論場異同剖析[J].人民論壇,2012(5):34-36.
[3]曾慶香.對“輿論”定義的商榷[J].新聞與傳播研究,2007(4):47-50.
[4] [6] 陳力丹.新聞理論十講[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
[5] 黃建新.近現代西方輿論觀的嬗變[J].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95(3):233-236+244.
[7] 邵春霞.兩種網絡輿論和兩種輿論主體[J].上海人大月刊,2013(3):5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