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蠅館子

文 / 李帆

餐館用蒼蠅來形容，原因大概有二：一是衛生不盡如人意，蒼蠅亂飛；二是地方不大，但食客云集，密密麻麻。蘭州牛肉面很出名，我在蘭州的時候，吃面就只挑擺七八張桌子都費勁的小館子，門口有一排人蹲著吃——這是牛肉面的古典吃法，如今即將失傳。當然，除了牛肉面，蘭州還有其他美食，而且毫無例外都隱身于偏街陋巷。可惜這里的文藝工作者不多，沒能像京城的文人那樣，把當地美食用一支生花妙筆寫出來，使其揚名立萬，成為各地文藝青年追捧的對象。

后來，我就離開蘭州了，來到國際化大都市，經常四處亂跑，視野更加寬廣，就我感覺，好吃的似乎還都是蒼蠅館子。武漢有一家小飯店我印象極深，似乎叫窩棚更合適。當時是雨天，客人們一邊留心不要讓頂棚上的水珠落到碗里，一邊用扎馬步的姿勢挨著凳子——凳子都很不結實，坐狠了就會跌在地上。然而，就這樣的飲食環境，還是擋不住食客滾滾，可見這家做得有多好吃。去廣州玩的時候，有一家雙皮奶譽滿全市，服務員也兇得不得了。對于這種服務態度，親臨現場之后，我是理解的——如果他們不狠一點，趕走上一撥屁股沉的客人，下一撥人就一直沒機會坐到桌子邊。

我固執地認為，正因為蒼蠅館子的老板們專注于“味道”這一要義，才忽略了裝修等這些瑣碎東西。而在這種簡陋環境里，不會有任何干擾，你才會心無旁騖、一心一意地品嘗眼前的美味。相反，在毫無特色的大飯店里，全是或明或暗的燈光、電視、厚達半寸的地毯、潔白的桌布、鮮花，還有干凈如玉的餐具，美則美矣，卻讓人忘了到這里究竟是干嗎來了。如果這些沒有讓你分心的話，殷勤的服務員也會每隔三分鐘過來一次，問你還有什么需要。在這種狀態下，你還有心思吃嗎？而在蒼蠅館子，服務員就懶得招呼你。這叫什么？個性！說到底，人家做的東西才是核心競爭力，根本沒指望用服務來打動你。

我像集郵一樣攢蒼蠅小館子，作為休閑度假、請客吃飯的最佳去處。每當去外地出差，當地的同學們要是領我去這些館子，我就心花怒放，知道這回能吃到真正的好東西了。如果他們帶我去大飯店，我就懷疑這是在敷衍我，我們的關系已經生疏了——雖然環境沒得挑，但在這些場合就餐，就已經暗示著客氣和生分。

同樣，每當外地朋友來我這里，我都盛情邀請他們吃這些小館子，這可不光是為了省錢。雖然我在同學中的摳門兒是出了名的，但我還是要替自己辯護一下：第一，這些館子真的都很好吃；第二，小館子的菜價都不貴，但你看不到，我為找到這些館子嘗了多少地方，就像神農氏一樣，花費的精力姑且不論，花掉的銀子算下來，跟吃大飯店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