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蛇共舞：“蛇島蝮的爸爸”和他的蛇島生活

他叫孫立新，是遼寧省蛇島老鐵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的總工程師，他視蛇島上的蝮蛇為自己的孩子，26年如一日，在大連旅順海域的一個荒島上，與2萬多條劇毒蝮蛇為伴，觀察、研究、保護著這些蝮蛇。他因此被人們稱為“蛇島蝮的爸爸”。

大學一畢業(yè)就與蝮蛇結(jié)緣

2016年6月5日，世界環(huán)境日。北京國家會議中心。由環(huán)保部等多部委組織的“中國首屆生態(tài)文明先進個人”頒獎儀式正在舉行，遼寧省蛇島老鐵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副局長、總工程師孫立新從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沈躍躍手里接過獲獎證書，心情無比激動。捧著大紅的證書，他的心一下子就飛回到了遠在遼寧大連旅順的那片海域，他的眼前涌現(xiàn)出了蛇島上那2萬多條伴隨他34年的蛇島蝮蛇。

1982年7月，24歲的孫立新從沈陽農(nóng)學院植保專業(yè)畢業(yè)后，被分配到遼寧省環(huán)保局，幾天后，他被分配到遼寧省蛇島老鐵山自然保護區(qū)管理處工作。那時，蛇島老鐵山自然保護區(qū)管理處剛組建一年，只有10多個人，6間平房。孫立新的具體工作是管理蛇島。

孫立新第一次看見蛇是1983年4月初。那天，孫立新上山不久，在山坡的一塊巖石上看到了一條蝮蛇，這條蝮蛇有70—80厘米長，是一條成蛇，蛇眼處有一條長長的黑黑的眉，蛇身的顏色呈土灰色，和巖石的顏色差不多。說來奇怪，當時，孫立新駐足觀察這條毒蛇時，心里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反而有了一種比較親切的感覺，他對毒蛇說：老伙計，今后我就要與你為伴了。

1983年5月，孫立新參加了管理處對蛇島蝮蛇數(shù)量的考察，因為要和毒蛇零距離接觸，因此上島考察之前，孫立新和其他15個人都穿上了綠色的帆布衣服、翻毛皮鞋，扎上海綿護腿，戴上了電焊工人用的豬皮手套，頭上戴的則是塑料護帽。

蛇島有6條山溝，孫立新和伙伴們從第一條溝干起，16個人每隔三四十米站一個人，呈之字形在山溝里排開，然后相互呼應著從山下往山上走，每人手里拿著一盒油畫顏料和一支油畫排筆，每見到一條蛇，就用排筆在蛇的尾巴上涂上紅色。

這次考察讓孫立新見識到了蛇島蝮蛇的老實，被涂上顏色的毒蛇多數(shù)若無其事，也不攻擊人，涂尾巴過程中，每100條蛇中只有幾條跑掉。15天后，考察結(jié)束了，他們考察的結(jié)果是蛇島上共有蝮蛇1萬多條。當年秋天，孫立新和管理處的伙伴們又一次考察了蛇島蝮蛇數(shù)量，結(jié)果還是1萬多條。

充滿搏殺的蝮蛇世界

1984年春天，管理處在蛇島上蓋了一間30多平方米的鐵皮房，鐵皮房里有廚房和鐵床。鐵皮房蓋好后，孫立新又開始駐島考察了。最早時，孫立新和三四個伙伴住在島上，白天，他們上山觀察蛇，采集各種植物、昆蟲，然后制作成標本；晚上，就睡在鐵皮房里。

島上的生活是艱苦而危險的，沒有淡水，沒有電，沒有人煙，周圍全是海，那種漂浮在海上的感覺讓人寂寞得發(fā)瘋。夜里，海風擊打著鐵皮房發(fā)出的響聲常常令人毛骨悚然，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夜里常常有蝮蛇爬進鐵皮房里，在墻角的縫隙中鉆進鉆出，有時一覺醒來，還會在床角上看見吐著信子的蝮蛇。

1987年春天，因為鐵皮房被海風吹壞了，管理處在島上又蓋了一間100多平方米的水泥房，水泥房蓋好后，孫立新就長期住在島上了。

由于長期在島上與蛇共處，孫立新掌握了許多有關(guān)蝮蛇的種種奧秘。同陸地上的蝮蛇不同，蛇島蝮蛇一年中有兩個休眠期，一是冬眠，一是夏眠。蛇島蝮蛇主要是以食鳥為生，因此，蛇島蝮蛇的冬眠和夏眠是隨著候鳥的來去和季節(jié)變換而定的。

其實，蛇島蝮蛇是很可憐的。在蛇島上，它主要的食物是鳥，在春秋兩季候鳥飛來的季節(jié)，雖然一條蛇一天又一天一動不動地臥在那里“待鳥”，但它們的收獲卻甚微。一條蛇，一年中最多可吃到七八只鳥，而有相當數(shù)量的蛇一年中一只鳥也吃不到。蛇一年中吃到一只鳥就可以安全度過這一年了，而一只鳥也沒吃到的蛇會很消瘦，有的甚至會死亡。

表面上看，蛇島是寂寞而寧靜的，靜靜地浸泡在海水中，但長年生活在島上的孫立新卻能感受到每時每刻發(fā)生在島上的驚心動魄的絕命廝殺。

蛇島蝮蛇有兩個武器，一是毒牙，二是一對生在鼻子和眼睛之間的頰窩，這兩個頰窩是高敏感熱感器，能感覺到1/1000攝氏度的熱度變化，當候鳥從它的眼前飛過或停留在眼前時，它馬上就能準確感覺到，并閃電般出擊咬殺。

當候鳥飛來的季節(jié)到來時，成千上萬條蝮蛇在巖石上、草叢中、樹枝上，盤成一個彈簧樣姿式，臥著，眼前留下約10厘米的距離，當鳥在那個10厘米距離內(nèi)出現(xiàn)時，蝮蛇會閃電一樣彈出頭，一口將鳥死死咬住。咬住候鳥后，蝮蛇一動不動，將牙里的毒液注入鳥的體內(nèi)，鳥幾分鐘內(nèi)就會死掉。鳥死后，如果是較小的鳥，而且咬的地方正是頭部，蝮蛇就會在樹上直接把小鳥吃掉；如果是較大的鳥，咬的又不是頭部，蛇會垂直地和鳥一起從樹上掉下來，落到地上的蛇會松開嘴，然后圍著死鳥轉(zhuǎn)幾圈，找到鳥頭，將鳥的頭窩進鳥翅膀內(nèi)，然后從頭開始吞食。

在蛇島上，蝮蛇有兩個天敵，一是鷹，二是褐家鼠。孫立新看過許多次一只鷹在天上高高地飛著，突然直沖下來，用利爪抓起一條蝮蛇，然后又飛到高高的天空，蝮蛇在鷹爪上扭曲著，漸漸僵死，成了鷹的美餐。但鷹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時鷹抓住蝮蛇，一不小心，被蝮蛇的毒牙咬到了，中了蛇毒的鷹會發(fā)出一聲慘叫，扔下蛇，然后從高高的天空中摔下，僵死在山谷里。

褐家鼠咬吃蝮蛇是在冬季。蝮蛇冬眠時，褐家鼠會找到蝮蛇冬眠的地方，將那些老弱病殘的蝮蛇作為美餐。但褐家鼠也有失手的時候。在初冬的日子里，孫立新親眼看過許多次貪吃的褐家鼠因為嘴急咬了還有些活動能力的蝮蛇，結(jié)果反而被蝮蛇用尾巴慢慢盤住、盤死?！吧叱允蟀肽?，鼠吃蛇半年”，那種場面是很慘烈的。

被蝮蛇咬傷10多次

在蛇島20多年與蛇為伴的日子里，說來也奇怪，孫立新在島上曾10多次被蝮蛇咬傷，但每一次他都挺了過來了，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孫立新第一次被蝮蛇咬傷是1990年8月下旬的一天。孫立新抓到一條懷了孕快要生產(chǎn)的蝮蛇放在住房附近的花盆里，想觀察蝮蛇的生產(chǎn)過程。他親眼看到了小蛇一條條從母腹中爬出來。小蛇出生的第4天，孫立新抓起小蛇，給它們量體重、體長，一不小心，孫立新的右手大拇指被一條小蛇咬了一口，當時，孫立新只覺得手指像被什么叮了一下，很快，手指就腫了。孫立新知道是被蛇咬了，因為蛇小，蛇毒輕，因此，孫立新沒害怕，用手擠了擠被蛇咬的傷口，沒去管它。第三天，孫立新手指就消腫了，沒發(fā)生任何危險。

孫立新被蝮蛇咬得最危險的一次發(fā)生在2001年5月。那天，他陪澳大利亞的一位蛇類專家上島考察，孫立新穿著一雙膠鞋，沒有采取任何防護措施，在回來的路上，被一條以為人會攻擊它、脾氣不好的蝮蛇咬了腳背。孫立新用手擠了擠傷口，回住處后吃了些抗蛇毒的中草藥，但腳還是高高地腫起來了。到了晚上，腫痛延伸到了小腿，小腿亮亮的，像饅頭一樣，孫立新從來沒有體驗到那種痛徹骨髓的疼，他疼得滿臉滿身都是汗，真的不想活了，他甚至產(chǎn)生了讓人將他被咬的那條腿鋸掉的想法。

由于當時條件限制，他無法下島。幾天后，孫立新腳背上除了留下一個疤外，居然沒有留下一點被蝮蛇咬過的后遺癥。他當時在猜想：莫非自己對蛇毒有了抗體？

孫立新發(fā)現(xiàn)自己對蛇毒有了抗體是2004年的事。那年10月，法國蒙娜麗莎影視公司的4個人上島拍攝紀錄片，孫立新手拿一條很大的蝮蛇對著鏡頭給他們講解，一不留神，食指被這條蝮蛇給咬了一下，當時出了許多血，孫立新用手將傷口的蛇毒擠了擠，吃了點中藥，又繼續(xù)給法國人講解。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這次被蛇咬不像以往被蛇咬那樣疼，而且腫面只腫到手腕子再也沒往上腫。三天后，孫立新就全好了。這讓孫立新興奮不已，他知道已被蛇咬過五六次之后，他已對蛇毒有了抗體。

那之后，孫立新就敢光著腳上島了。

2011年春天，孫立新和他的伙伴們對島上的蝮蛇進行了考察，島上的蝮蛇已近3萬條。自從孫立新上島開展蝮蛇保護以來，蝮蛇數(shù)量已經(jīng)增加了近兩倍。

2012年，蛇島加入了聯(lián)合國“人與動物圈”，成為聯(lián)合國“人與動物圈”的第32個成員單位，蛇島也實現(xiàn)了監(jiān)控全覆蓋，島上的監(jiān)控一天24小時全天候上網(wǎng)，蝮蛇的生活狀態(tài)、生存情況等等，全天向全世界直播。

為了提高人們的環(huán)境保護意識，2014年開始，孫立新除了繼續(xù)考察和研究蛇島蝮蛇外，還帶領(lǐng)保護區(qū)工作人員編寫了《植物圖譜》《鳥類圖譜》兩本書，并分別于2015年和2016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