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貿易摩擦的本質與促進均衡貿易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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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中關貿易摩擦是個長期問題，它是由兩國貿易結構乃至經濟發(fā)展階段決定的，當然也包括某些政策性的和人為操作的部分，其本質上是政治戰(zhàn)而非經濟戰(zhàn)。我國最好的應對辦法是提升自身的能力和水平。鑒于比較優(yōu)勢，我國應積極促進均衡貿易，擴大內需，加強技術進步和技術創(chuàng)新。

【關鍵詞】中美貿易摩擦 均衡 貿易 【中圖分類號】F75 【文獻標識碼】A

中美經貿關系一直是中美兩個大國關系的“壓艙石”和“穩(wěn)定器”。今年以來，由美國挑起的中美貿易摩擦不斷升級。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宣布對中國部分出口到美國的商品加征關稅，以及中國政府宣布對美國部分出口到中國的商品加征關稅，引起了中美兩國以及世界各國的廣泛關注。美國單方面挑起貿易戰(zhàn)，不僅嚴重威脅中美雙邊經貿關系，而且對世界經濟也有負面影響。由于中美兩國的經濟體量很大，也由于中美兩國的政治影響很大，不僅政府高度關注，企業(yè)和學者也十分關心。

中美貿易摩擦涉及的幾個問題

第一，中美貿易摩擦產生的根源。這個問題需要分兩個部分討論：一個是經濟，一個是政治。先說經濟，眾所周知，今天中美之間的經貿關系是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和高速增長產生的。這期間，中國從一個在世界經濟中無足輕重的經濟體成長為舉足輕重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這種變化說明了兩個重要事實。一方面，美國是世界第一大經濟體，進口需求很大，因此美國就成了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另一方面，通過引進外資和技術，今天中國的出口商品以工業(yè)制成品為絕對主力，超過大多數(shù)發(fā)達國家。但是，這不等于中國已經完成了經濟發(fā)展的過程而成為了發(fā)達國家，中國本土企業(yè)的工業(yè)制成品出口比重不足50%，這緣于中國當前的技術水平和發(fā)展階段。該種情況為中美經貿關系增添了不確定性，也就是在出口到美國的很多商品中包含了美國企業(yè)以及其他發(fā)達國家企業(yè)的產品（零部件），只是最終商品標注上了中國制造而已。因此可以說，中美之間的經貿關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我中有他。

再說政治，根據(jù)目前中國的要素稟賦狀況，排除外資企業(yè)的出口，中國本土企業(yè)出口到美國的商品更多地屬于勞動密集型商品，沖擊到了美國的低端勞動力。這也與美國的國內政治相關聯(lián)，受到沖擊的勞動力會組織起來對政府進行游說和施壓。如果加上中美兩國在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tài)上的差異，彼此之間很容易產生誤解。

第二，用國際貿易理論分析貿易摩擦的利弊。根據(jù)國際貿易理論，任何貿易壁壘或貿易限制都會扭曲市場價格，影響國際分工，減少各國的福利。美國政府發(fā)動的貿易戰(zhàn)是偏向型的，主要針對中國，對其他國家并不限制或限制較少。這就給其他國家企業(yè)更多機會，而不是美國企業(yè)，如果美國企業(yè)有競爭力，就不會出現(xiàn)全面潰退的局面。另外，任何對貿易的限制措施看上去似乎在保護本國利益，實質上是在為外國企業(yè)幫忙。因為任何限制貿易的措施都扭曲了市場價格，導致本國市場價格升高，或者劣幣驅逐良幣。可能受到保護的本國企業(yè)得到了好處，但損害了消費者的利益，獲利的企業(yè)是少數(shù)，受損失的消費者是多數(shù)，因此總體上是受損的，這是國際貿易理論和長期實踐證明了的事實。

當然，中國也存在需要改進的地方。例如，國有企業(yè)的壟斷和政府對國有企業(yè)的無形補貼，不僅扭曲了市場價格，也帶來不公平競爭，更不用說對“僵尸企業(yè)”的保護了。而且，中國企業(yè)之間在國際市場上惡性競爭、互相殺價，會導致兩個后果：一個是零利潤獲得訂單，另一個是被有的國家認為傾銷。

第三，研究避免貿易戰(zhàn)和解決貿易摩擦的方法。解決貿易爭端需要有長遠考慮，短期內要認真對待，必要時出手反擊，但要適度，不宜過度。我國在國際分工中依然處在不利地位，高附加值的高科技產品較少，低附加值的中低端產品過剩。從長期看，隨著我國科學技術水平和人均收入的提高，收入效應會凸顯出來，人均收入得到了提高，提高了購買力，這不僅有利于促進進口、遏制出口、擴大內需，也有利于平衡國際貿易。

第四，中國可以借鑒日本應對美國發(fā)動貿易戰(zhàn)的經驗。21世紀上半葉的中美貿易關系與20世紀下半葉的美日關系十分相似。美國當年制定的很多貿易限制政策都是針對日本的，如同這次對中國發(fā)動的貿易限制措施。中國在發(fā)展過程中，在國際經濟上一定會遇到美國的打壓，如何應對是個長期問題。日本當年就是這個角色，受到美國打壓，又不敢強硬抵制（這與政治地位有關）。但是，日本通過不斷的產業(yè)升級和技術進步，克服了不利局面。從上世紀50年代的紡織品，到60年代的鋼鐵，再到70年代的電子，80年代的機械，90年代的汽車，都一一化解了。簡單地說就是通過自身的努力和進步，從與美國的垂直分工（產業(yè)間貿易）變?yōu)樗椒止ぃóa業(yè)內貿易），擺脫了不利局面，也解決了經濟發(fā)展問題，成為了發(fā)達國家。筆者認為應對美國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最好的辦法是提升自身的能力和水平。

鑒于美國挑起的中美貿易爭端，中國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院長顧學明接受采訪時表示，近些年來中國為了促進經貿平衡做了大量工作：2014年10月國務院發(fā)布了《關于加強進口的若干意見》;2018年11月將舉辦首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國務院辦公廳轉發(fā)商務部等部門《關于擴大進口促進對外貿易平衡發(fā)展意見的通知》也于2018年7月9日正式印發(fā)。這一點很值得贊揚。

國際貿易的本質是什么，為什么要進口

那么，促進進口和推進平衡貿易有何意義？開展國際貿易是為了進口，而不是為了出口。開展國際貿易的目的是為了互通有無，取長補短，它的理論基礎是基于比較優(yōu)勢的國際分工。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在所有領域具有比較優(yōu)勢，不論是發(fā)達國家還是發(fā)展中國家，也不論是大國還是小國。即使是美國、加拿大、俄羅斯、中國、巴西、澳大利亞這樣的領土大國，以及日本、德國、英國、法國這樣的發(fā)達國家，也不可能在所有領域具有比較優(yōu)勢，它們或者缺少某些自然資源，或者生產（服務）成本高昂，從而導致效率低下。如果一個國家堅持閉關鎖國，把自己封閉起來，什么產品（服務）都由自己來做，必然導致貧窮和落后。在當今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是完全依靠自己的資源發(fā)展起來，或者維持高水平的。日本和英國這樣的國家自不必說，即使是美國和中國這種擁有較多資源的國家也是同樣，俄羅斯地大物博，貿易依存度較低，它也只能維持中等收入水平。進一步說，各國由于資源和要素稟賦的差異，會在不同的領域具有比較優(yōu)勢。因此，通過分工生產自己具有比較優(yōu)勢的產品（服務），與他國交換自己沒有比較優(yōu)勢的產品（服務），各國都能從國際貿易中獲利，從而提高福利水平，這就是開展國際貿易的好處。

為什么說進口是開展國際貿易的目的？如前所述，各國進行分工（即使是不完全分工）的目的是為了提高效率和增加福利，出口是為了進口，而非為了出口而出口。理論上說出口越多，進口也越多，進口才是衡量本國福利的指標，并不是出口。當然這不等于出口不重要，特別是作為發(fā)展中國家出口不僅是為了賺取外匯，更多地是通過國際貿易促進工業(yè)化和實現(xiàn)經濟發(fā)展，避免陷入比較優(yōu)勢陷阱。

為什么長期以來人們都認為出口更重要？第一，受早期重商主義思想的影響，認為國際貿易是零和游戲，非贏即輸，認為只有擁有貿易順差才能在國際貿易中占據(jù)主動地位，當今流行的貿易保護主義思潮就是沿著這個思路發(fā)展起來的。然而現(xiàn)實中的國際貿易是增量的，通過分工和開展貿易，各國都能獲得超過封閉條件下的福利水平。第二，很多發(fā)展中國家在國際分工中處于被動地位，出口初級產品，進口工業(yè)制成品。由于初級產品的附加值低，也由于初級產品的市場價格波動頻繁，很容易出現(xiàn)逆差，導致外匯缺口較大，無法開展正常的國際貿易，特別是無力從發(fā)達國家購買先進的機器設備，從而影響工業(yè)化進程。因此，很多國家傾向于鼓勵出口創(chuàng)匯，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勢或觀念，可以將其稱之為“出口情結”，我國在很長的時間里就有這種情結。

為什么要平衡貿易

國際貿易是依據(jù)各國的比較優(yōu)勢展開的，在沒有貿易壁壘（如進口關稅）的條件下，各國貿易在一定時間內是基本平衡的，不會出現(xiàn)大幅度的盈虧。基于比較優(yōu)勢，只有平衡貿易才能體現(xiàn)各國的分工是合理的。如果一方出現(xiàn)大量逆差，就意味著該國的商品（服務）缺乏競爭力，對方不愿意購買。這必然導致該國貨幣貶值，該國產品（服務）的國際競爭力得以提高，有利于出口，最終形成平衡貿易。如果一方出現(xiàn)大量順差，就意味著該國的商品（服務）具有競爭力，同時會導致該國貨幣升值，提高該國商品（服務）的價格，降低競爭力，最終回到平衡貿易上來。

當然，以上討論的情況是在假定各國都沒有實施貿易保護主義的前提條件下開展的。如果貿易一方或雙方采取了某種貿易保護措施（如進口關稅），就會導致進口減少，造成國際市場該種商品的過剩，從而價格下降，給出口國（生產者）造成損失。如果一方采取促進出口的措施（如出口補貼），人為地降低本國出口商品（服務）的價格，就會扭曲國際市場價格，在對進口國企業(yè)造成打擊之余，還會給其他出口國企業(yè)帶來負面影響。同時，這樣做也會造成資源浪費，導致生產過剩，商品（服務）價格降低。還有一點值得說明，就中國而言，現(xiàn)實中對外匯有所管制，這就容易被認為是為了保證商品（服務）的國際競爭力，人為地壓低商品（服務）的價格。

如何實現(xiàn)平衡貿易

這個問題需要從短期和長期兩個角度研究。短期內應該盡可能消除不必要的貿易壁壘，如降低某些商品的關稅和取消某些商品的出口補貼。這當然會給中國相關行業(yè)的企業(yè)造成一些壓力，需要企業(yè)通過提高技術含量和增加附加值來消化外來的壓力。長期看有兩個方面值得關注。一個方面是擴大內需，鼓勵人們消費而不是儲蓄。這需要一個過程，在人們的收入并不太高、社會保障并不十分健全的條件下很多人不敢消費。增加消費，減少儲蓄也會帶來投資率的下降，這與國家的整體經濟發(fā)展進程高度相關，在投資出現(xiàn)飽和或投資的邊際收益遞減時，消費就會超過儲蓄（和投資）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力量。然而，當消費成為國民總支出的主要角色以后，由于消費沒有投資乘數(shù)的放大效應，經濟增長率必然會下降。另一個方面是加強技術進步和技術創(chuàng)新，改善出口商品（服務）的結構，向著高端市場看齊，最終實現(xiàn)與發(fā)達國家之間的水平分工。

由于現(xiàn)實中并不存在完全的自由貿易，各國都會在不同程度上采取某些限制貿易的措施。凡是貿易保護主義政策無一例外地都是考慮政治利益而非經濟利益。例如，各國都聲明要保護本國企業(yè)和勞工的利益，看上去是保護經濟利益，實質上是政治利益。如果按照經濟學的原理，缺乏競爭力的企業(yè)和行業(yè)應該退出市場，轉向有競爭力的行業(yè)，這是國際分工的基本原理，但容易引發(fā)政治問題。所以，貿易戰(zhàn)本質上是政治戰(zhàn)而非經濟戰(zhàn)。

（作者為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

【參考文獻】

①《美對華“301調查”法律事實依據(jù)受到質疑》，新華網(wǎng)，2018年4月6日。

②《美國為什么要挑起中美貿易摩擦？專家這么說》，新華網(wǎng)，2018年4月9日。

③《美國對160億中國產品加征關稅的背后》，新華網(wǎng)，2018年8月9日。

責編/賈娜 美編/宋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