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炫旻
中國改革開放的號角吹響后,1983年,福州鉛筆廠在國內率先進行國企改革。時任廠長的龔雄和福州政府簽下軍令狀,要求政府松綁放權,并提出打破鐵飯碗,采取薪酬激勵制度。由于采取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措施,該廠在一年之內扭虧為盈。次年,福建55位國企廠長、經理聯名發出了《請給我們松綁》的呼吁信,轟動全國,成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分水嶺事件。此后,國企打破計劃經濟的制度枷鎖,改革的春風逐漸吹遍中國。本世紀初,福州鉛筆廠在新一輪國企改革中作為國有資產被國家收回重組。而當年國企改革的第一人、如今70多歲的龔雄,回憶起“松綁放權“事件,依然思路清晰,神采奕奕。
在福州著名景點三坊七巷的油畫展覽館內,《環球時報》記者見到了這位國企改革的風云人物。談到這場改革對中國經濟的貢獻,頭發花白的龔雄指著他的油畫作品中描繪改革開放的場景,深情回憶道,“如果沒有改革,中國肯定沒有今天的進步。安徽小崗村的土地改革承包責任制是中國改革的首個突破口,福建的國企改革是第二個。”
20世紀80年初,包括福州鉛筆廠在內的大多數國企都是虧本運營的。而背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計劃經濟。“當年國企就是政府的附屬品。廠長是上面任命的,干部也是上面任命的,生產經營計劃是上面下達的,原材料是上面撥付的,資金也是上面給的,干什么都要上面做主,連蓋個廁所都要上面批準。但政府又不懂經營,搞得一團糟,”龔雄對《環球時報》說。
當時的國企普遍采用大鍋飯制度,無論干多干少報酬都一樣,工人的積極性大打折扣,出現消極怠工情緒。在此情況下,為了“自救”,龔雄意識到改革和突破計劃經濟的重要性。他在1983年第一個站出來,作為福州鉛筆廠的廠長與上級機關簽訂了責任狀。“我立下三條軍令狀。第一條是利潤達到100萬-200萬元,第二條是作風正當,第三條是職工滿意度。如果我做不到,立刻就地免職,”龔雄說,在那個年代,企業利潤達到100萬-200萬元十分罕見,當時工廠工人的平均月工資僅20元-30元。作為交換,龔雄提出政府要給予企業權力,包括人事權、財務權和生產經營權。福建省政府很快批復,第一家國企改革在1983年正式開始。
實施改革后,龔雄采取的第一個措施就是打破鐵飯碗,按勞取酬。“松綁放權后,工人多勞多得,不勞不得,把大家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了,收入也增加了。”與此同時,他頂住壓力,在工廠內創新啟用了工人招聘制。如果工人違反紀律或者曠工,工廠可以依照廠紀進行處罰,在崗位上工作未做好則會被降職,甚至被解雇。
另外,“我們采用了成本管理制,通過一年的利潤來推算產品成本和產量。我們也研究市場,把包裝做得很精美,吸引小孩的目光。”龔雄回憶道,改革的過程也伴隨著汗水和艱辛。為了更快地完成目標,龔雄和鉛筆廠的管理層經常早上6點就起床開始工作,在車間一待就到第二天凌晨3點。
一年之后,福州鉛筆廠超額完成目標,交出了漂亮的成績單。這家敢為人先的國企不僅扭虧為盈成為利潤大戶,由于產品包裝新穎、技術先進,貨柜連連出海,為國家賺取了大量外匯。90年代初,該廠與福州省中福公司合并,到孟加拉國興辦了鉛筆廠。而龔雄也因為改革的成功從廠長被擢拔為福州市副市長,參與福州市及福建省的改革開放。
福州鉛筆廠的改革打消了當時監管層對市場經濟的風險擔憂。改革成功的第二年,也就是1984年,龔雄和其他54位國企廠長聯名“上書”,要求省政府松綁放權,福建連續出臺9個下放權力的政策性文件。同年5月,國務院發布《關于進一步擴大國營工業企業自主權的暫行規定》,給企業擴大自主權,并在全國全面推行廠長經理責任制。這是對原有計劃經濟體制的一次重大突破,國企改革的大幕就此在全國拉開。率先進行的國企改革也給早期的福建經濟注入了活力。根據《福建日報》的報道,“松綁”放權后的5年,福建國有企業經營突飛猛進,全省工業產值的年均增速比前5年翻了一番多。上世紀90年代初,福州的經濟實力躍居中國省會城市的第八名。
在2000年前后新一輪的國企改革潮下,福州鉛筆廠因屬于中小型國營企業,在福州市組建“國際化五百強”、劃分央企和國企兩大類企業的過程中,被重新出售給國家進行重組和聚合。
“福建那場松綁放權的改革對推動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意義深遠,讓國家意識到政府的職責應該是宏觀調控。”中國企業聯合會的研究員馮立果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如果沒有這場改革,中國現在還是計劃經濟的舊體制。中國也取得不了此后的經濟奇跡和今天的國際地位。”▲
環球時報2018-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