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晶晶,段紹燚
土家族是我國一個古老的民族。燦爛的民族文化,鑄造了優良的民族性。土家族主要居住在湖南重慶貴州相連的武陵山區。根據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其人口數量為800多萬人。在如此人口數量居多的民族中必然有其優良的傳統文化和民族信仰。至今貴州沿河縣土家山寨中仍殘留著一種社會文化形態—原始宗教。宗教是一種意識形態,人們力圖通過宗教這種意識形態解釋自然詭怪現象,來消除內心對未知的恐懼、祈求福佑。宗教的兩個重要組成部分是信仰系統和儀式系統,二者組成宗教的兩個“輪子”,信仰通過儀式行為化表現出來,內在的信仰由于表現在儀式上而被外在化和具體化,信仰是儀式的本質內容。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胡小明老師在《體育人類學》中寫到“借助于運用錯誤推理而產生的種種辦法來控制自然”,使人類進入了巫術時代。土家族的宗教信仰,是崇拜自然,敬奉先祖,信奉神靈,認為萬物皆有靈,其奉之神鬼,為圖騰崇拜和祖先崇拜系一體,一神衍射多神。其內在信仰通過儀式表達出來,這些儀式都離不開參與者以身體活動為基本手段,儀式的外在化和具體化便是體育文化的客觀存在,同時濃厚的體育文化載體又使宗教的祭祀儀式渲染得神圣而莊嚴。
2.1宗教儀式身體活動的出現
探究其原始宗教的誕生,在生產力低下的遠古時代,人們普遍認為本氏族的人群都起源于某種特定的物種,特別是人們遇到無法借助自身力量解決的災難面前,認為大自然的所有力量都是神的安排,從而演變成自然崇拜。在遠古時代人類在探索最初起源時覺得祖先是由一類動物或植物進化而來的,并存在著親緣關系,認為自己的祖先就是自然界或以外的某種動物,圖騰崇拜也與祖先崇拜聯系起來。如沿河縣土家族崇拜白虎,土家族的稱父親為阿巴,“利巴”是虎父之意,他們認為自己的祖先是白虎,而且覺得白虎就是天上白虎星君變的。至此以虎為圖騰,故歷史上有“白虎復夷”“白虎之后”等族稱。
原始宗教認為萬物皆有靈性,遠古時代生活的人們不能用現代科學來解釋大自然中的各種怪異現象,便通過直觀想象或模仿強大的動物來創造不存在的神靈,這種神靈被人賦予能量使其成為人們祈福的對象,以此達到祈福和占卜的目的。一般原始崇拜對象主要有三類,分別是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圖騰崇拜。祭祀儀式是土家族原始崇拜外在表現形式,從而原始宗教體育活動的雛形便是在祭祀儀式中的巫術活動誕生的,沿河縣土家族的敬奉儺神,請巫師還儺愿,行法事小祭,祈求儺神護佑寬容,祭祀禮儀中表現出的身體形態也是一種特殊的體育文化現象。他們在這種活動中,通過各種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意愿,宣泄著自己的情感,力爭實現與神靈的溝通。在這種神圣的巫術與宗教活動中人們關愛自己的這種本性以人類自己為核心并追求自己的幸福快樂的人文精神在個體中得到表現。時至今日,某些現代體育項目也是從宗教活動中衍生而來,并逐漸發展成為體育文化價值占主導地位的體育運動,在我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文化中,不時會有宗教文化的影子,少數民族的宗教祭祀活動也有著體育文化形式。
2.2沿河縣土家族民族精神價值
宗教禮儀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它不僅是為祭神、祭祖,也表現為人自身精神需要的價值。原始宗教的出現,是由于人在自然面前感到自身的弱小,希望求得生存,外在崇拜對象能賜予他們力量去抵抗災難。從精神層面出發,宗教禮儀雖不能在物質上滿足,但能按參與者的意向得到滿意的解釋和結果,給人某種精神寄托和滿足,面對生活的困難和恐懼里,土家族人需要勇氣、信心,恰恰宗教文化可以滿足人們這些精神上的需要。他們這些行為就是為了滿足人的本質,祈求獲得自身的需要,也是撫慰人心,精神得到滿足,不管是個人還是促進族內間團結友好,“祭祀”、 “崇拜儀式”類的宗教活動產生了宗教中的體育文化,隨著宗教意識的延續,體育文化也逐漸在土家族民間流傳并發展至今。
沿河縣土家族人民天性勁勇,體魄健壯,驍勇異常。沿河縣一些土家族村莊的“擺手”是歡慶春節、祭祀土王或先祖八部大王“神”,所跳的大型民族舞蹈。其動作幅度大,需要族員強健的身軀才得以完成。其有大小擺手兩種,在古代“大擺手”是種表演軍功戰舞,場面極其壯觀威武,儼然像古時戰場擺設的陣式,身體動作粗獷大方、剛健有力,無不彰顯出沿河縣土家族人民特有的民族品質。
童昭崗等人認為:“在一般情況下,文化包括心理、行為、物質三個方面的要素。體育文化也不外乎這三個層面:體育文化的心理要素,即體育文化的精神、觀念層面,有時稱之為精神文化;體育文化的行為要素,也就是文化的行為方式、制度規范層面,有時稱之為行為制度文化;體育文化的物質要素,也是文化的物質的實體層面,有時又稱之為物質文化”。在沿河縣土家族體育的發展中,原始宗教為其創造出特殊的物質、制度、精神條件。原始宗教儀式滲透到族人社會生活每個角落,每項生產、生活、喪葬、節慶都要舉行一定的祭祀,體育文化三種基本形式也是一切宗教祭祀的主要組成部分,貫穿于祭祀儀式的始終,從而促使了沿河縣土家族民族傳統體育的長期流傳、發展。
3.1體育物質文化
“踹神”是沿河縣土家族聚居區的一種神秘又古老的祭祀禮儀的原始儺舞。沿河縣土家族古時有開展“祭風神”的儀式。這種祭風神儀式由土老師設“案”作法,請來土家族人們心中的風神、雨神后,必須跳踹神舞來取悅神靈,以求大豐收。跳踹神舞的隊伍由24人組成,每人頭戴粽粑葉帽,身穿灰色法衣。先由土老師主壇跳一場法事。之后,在鑼鼓師打出的鼓點的指揮下,24人組成的踹神對隨即起舞。構成這種傳統舞蹈動作多為全身性動作,步伐原始,雙手緊握成拳,神態莊重、嚴肅、虔誠而全神貫注,動作古樸而有力。一般來說,鼓聲響往右邊跳,鑼聲響往左邊跳,分別為一長二短,有規律地交替進行,多數情況下需跳12個分場。 全場下來運動量大,持續時間較長,這種規模壯觀的宗教祭祀儀式處處表現出身體活動,其體育物質文化也不言而喻。除了祭祀中設“案”需要場地,參與者需佩戴特定的衣物飾品以及銅鑼器材等物質之外,整個儀式的身體活動表現也歸屬于體育物質文化的范疇,特定的音樂也為身體活動創造愉快和歡樂氣氛,使身體活動具有趣味性,宗教儀式也更為舉辦成功。沿河縣土家族宗教祭祀的跳踹神儀式既有宗教祭祀的色彩,同時也蘊含著體育物質內涵。
3.2體育制度文化
沿河縣土家族的擺手舞也是具有歷史悠久的傳統身體活動方式,是一種敬神和娛神舞蹈。“擺手舞”分“大擺手”和“小擺手”。“大擺手”相對活動規模較大,以祭“土王” (即土司王,有彭公爵主、田好漢、向官老人、大二三神、飛山公主) 、“八部大王” (土家族遠古先祖,即八個部落的酋長。)為主。整個大擺手活動的總指揮是掌堂師(一般是梯瑪)。各寨按姓氏房族構成擺手排,每排是一支擺手隊伍,人數不等,以旗隊開場,視白龍旗和紅鳳旗為上,后面跟著為祭祀隊、舞蹈隊、旗隊、樂隊、披甲隊、炮仗隊。擺手排在掌堂師的指揮下,隨掌堂師行祭祀事,唱祭祀歌,并隨著鑼鼓的節奏起舞。跳擺手舞的基本動作有單擺、雙擺、上下擺、回旋擺等,來作為過場。這些動作的主要特點是:雙手緊隨腳步在不超過雙肩的部位擺動,腳手順邊,即出左腳時出左手,出右腳時出右手,且膝蓋隨之屈伸、顫動,動作前后銜接緊密,擺動自然,節奏感十足。社鼓咚咚舞婆娑,祭祖祭神的擺手舞在沿河縣聚居區流傳至今,現已成為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項目之一,在古時濃厚的宗教信仰色彩下包裹著折射出其特定的體育物質文化。寓于原始宗教色彩下的擺手舞有其規定的時間舉辦,形似如今的民運會一般規章制度,參與者有自己的角色和任務,掌堂師擔當于民運會的“總裁判長”,指揮運作。擺手舞動作也有它的特點,而不是毫無規章制度去亂舞,如腳手順邊等。從舉辦時間、地點、參與人員安排、活動內容、組織形式、動作規范,都體現出了作為身體活動的一種約定俗成的制度文化。土家民眾按土家族從古約定俗成地習俗相聚至土家擺手堂,由族中長者指揮,眾人便開始舞之,合唱同一首歌,身體文化的制度也由起派生出來。
3.3體育精神文化
習武,為沿河縣土家族的一種嗜好和癖性。耍刀槍、射弩弓、打拳棍,號稱土家人武術“三絕”。 土家族武術中的《十二埋伏拳》 ,就是從“茅古斯”的動作中演變出來。土家族認為他們的祖先是白虎,由此圖騰崇拜也是白虎,因而武術動作名詞中有許多與白虎有關,如白虎拳、白虎跳崗、白虎掏心等。 具有儀式和圖騰崇拜的土家族武術,風格不同的拳種和栩栩如生的套路,使得人習武壯身,產生尚武精神。在崇拜白虎,祈求圖騰賜予力量的同時,人們通過自身習練武術不斷拼搏、超越極限、追求更強的一種精神需要,也是去追求人本身內在的價值。在圖騰崇拜中,武術的文化價值也在這個過程得以凸顯并慢慢挖掘和傳播。
“踹神”和“擺手舞”這兩種全身跳動、持續時間長身體活動的祭祀儀式,在跳完之后的整理期中,人們會對自身身體的良好感知、多人參與的快樂感而留下一定的記憶。當人們再次舉行跳踹神的活動時,會有一定的愉悅身心的目的,會潛移默化的產生自我需要。這種“娛神、敬靈”的儀式慢慢轉變為“娛人、樂己”的身體活動,體育精神文化也逐漸凸顯。
4.1原始宗教孕育出民族傳統體育文化
在土家族人民活動中,人的外在肢體活動總是最早得到發展,祭祀儀式里,人與他們塑造出來神靈的情感和語言交流中,也總是以肢體活動為語言載體的交流先于其它語言載體的交流方式。因而,土家族早期歷史階段的宗教祭祀活動中,人類文化發展水平,注定了各種身體活動成為其最重要的活動形式。土家族的原始宗教展現了豐富的體育物質、制度、觀念文化。這種體育文化通過祭祀禮儀中的娛神、敬靈的身體活動表現出來,從而發展至今,形成體育文化占主導地位的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項目。
同時,這種體育文化是人們對神靈的敬奉和心理撫慰通過肢體語言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宗教活動由于外在體育文化形式渲染而變得神秘而壯觀。我們很難想象圖騰崇拜這種宗教禮儀如果缺乏肢體活動參與會呈現出什么樣子。土家族的一些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項目還有著濃烈的宗教情結的影子,原始宗教文化與體育文化可為主為輔,在人類發展文化特定時期時可相互轉化,密不可分。
4.2體育文化需要原始宗教的精神力量
承載了宗教信仰與圖騰崇拜精神力量的體育文化用傳承→累積→再傳承的方式生生不息組成了民族形成和發展的重要內核,所展現出來文化的內核是這個民族的基因圖譜,它是一種可識別的符號,更是民族的精神和內涵的外在展現。只要民族的本質精神還在這個民族即存在,更為重要的是,這種以民族傳統體育形式為載體的文化傳承聯系著民族深層次心態結構和民族認同意識。沿河縣土家族延續至今還保留著遠古的原始宗教的圖騰崇拜,最根本的是人們祈福消災的現實生活的精神需求,是一種對整個民族延續人的精神關懷的信仰。土家族對圖騰的崇拜、神靈的敬奉皆是對美好家園的追求和對自然災難的畏懼使然,是在艱苦的生存環境中,尋找本民族得以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園。這種精神家園,必然內涵著土家族永遠追求生命的生生不息,面對困難不屈服、戰勝自然的精神力量。對于一個本民族文化和靈魂的載體—體育文化,更是需要有原始宗教文化那樣的精神力量。
沿河縣土家族的民族傳統體育武術與擺手舞等體育活動,經歷了漫長的發展與變化,演變到今天展現在人們眼前的是健身娛樂的體育活動形式,同時它也蘊含了宗教文化在內多種文化因素與沿河縣土家族民族精神文化。沿河縣土家族“踹神”儀式折射出的物質文化、“擺手舞”約定俗成的制度文化、武術“三絕”與前兩者凸顯的精神文化揭示出民族傳統體育作為整個民族文化符號的載體在規范人們的思想道德意識、族間群體生活方式和精神價值取向等方面具有其他文化形式所不能替代的積極作用。因此,探討沿河縣土家族原始宗教的少數民族傳統體育文化,對少數民族體育的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同時更是對沿河縣土家族整個民族的發展具有積極意義的因素,以促進人類社會健康和諧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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