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類演化最近五百年歷史,在短短的數個世紀內,一系列偉大的結構性變革迅速完成:宗教改革、文藝復興、啟蒙思想……瓦解了羅馬教會的壟斷特權,資本主義的崛起摧毀了專制保守的騎士與城堡,物質財富積累達到巨大的規模;“地理大發現”則讓世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廣度聯結。黑暗的中世紀結束了,以大規模工業化生產為特征的歐洲資本主義的興起,迅速扭轉著人類社會的發展方向。然而與此同時,地球上其他早熟的農業和游牧文明,卻令人遺憾地失去了發展動力,陷入一種可怕的困境:他們享受著昔日帝國的光榮余暉,卻對即將到來的時代革命毫無準備。
曾經的“野蠻人”迅速崛起為世界的主宰者,船艦、槍炮與玫瑰一起出發,帶著自信與傲慢開始了全球性的擴張,他們渴望“發現”,甚至征服統治地球的“空白之地”,以及那些曾經僅僅存在于傳說與憧憬中的夢想之地。
喜馬拉雅群山以北的廣大區域,因希羅多德的著述和馬可波羅的游歷,而成為歐洲“烏托邦”傳說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流淌著螞蟻黃金與魔術情欲的神秘宗教圣地——西藏,理所當然被納入西方覬覦的視野。
西人東來,借由傳教、探險、經商、間諜、外交、軍事等多種身份與途徑企圖侵入西藏,西藏同時亦被卷入世界劇烈的動蕩之中,雪域高原在帝國主義列強對中國的瓜分爭奪中,持續刺激著西方列強對西藏的窺視。
盡管相對于世界其他區域,西方人真正進入西藏高原的歷史較遲,而且他們從未真正如同在其他周邊地域一樣,以一種體系植入的方式長期占據甚至殖民這片高寒之地,但西藏高原以其不可復制的地理環境與文明形態,在科學去魅的時代洪流中,卻依然籠罩在一種不可言喻的神奇與迷幻之中,它越發成為西方世界想象中建構與寄寓的精神之地。
在最初“發現失落東方的天主教兄弟王國”之夢破滅后,他們將進入西藏尤其是親臨圣城拉薩視為榮耀。康德在無情批判的同時將贊譽賦予西藏:“西藏是人類最古老的傳統仍然存活于其中的最后的一個文化。”它景色奇瑰卻如此難以進入,在現代化力量無遠弗屆的擴張中,它依然相對封閉而自成體系。“神話西藏運動”開始并持續,西方人渴望在西藏找到完全不同的理想與答案,更何況在現實中,它還具有無可替代的象征和戰略意義。
西方列強在19世紀二三十年代紛紛派出自己的“西藏粉絲團”,由此形成的 “西藏圈”包括了研究者、探險家、傳教士、商人、軍官、有神論者、殖民官員、通靈者在內的各色人物,其中殖民印度的英帝國借助地利之便,長期充當西方社會“西藏認知”的主要角色。
1871 年統一的德意志帝國迅速崛起 ,它在思想、政治和經濟領域的強大實力構成了其參與西藏事務的野心。西藏對德國的意義不僅在于完成古老的宗教夢想、加入列強在亞洲的利益角逐,亦不時與族群血緣或政治野心相捆綁。從康德、黑格爾、施拉君特懷特兄弟到摩拉維亞教派傳教士弗蘭克、地理學家威廉·菲爾希訥、納粹時期的恩斯特·舍費爾……無論是僅僅置身書齋還是企圖進入西藏,20世紀50年代以前的德國人從未間斷對西藏的關注并介入西藏事務;其野心毫不遜于同時期將西藏視為其優先利益的主要國家——英國。
本專題借助最新史料、檔案和研究,梳理19 世紀至20 世紀初德國進入西藏的主要歷史事件,包括德國哲學家的分析、摩拉維亞傳教士在西喜馬拉雅地區以及德國人在青藏高原的活動,乃至納粹德國時期德國黨衛軍“西藏考察隊”進入西藏腹地,解讀德國跨越兩個世紀的西藏之夢。 (撰文/ 孫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