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艷
在先秦時期,文學發展屬于初級階段,沒有形成系統的文學研究體系,但根據現有的文史資料發現了部分先秦諸子的文學資料與哲學思想。這些不同角度的文學精神與哲學思想也可以視作后世文學發展的濫觴。諸子百家中,儒學作為影響力最大、流傳范圍最廣的學說,對古代文學起到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孔子的儒學思想主要保存在現今傳世的著作《論語》以及近代出土的楚竹書《詩論》等書籍資料中。
儒家思想最早起源于先秦時期,孔子、孟子作為儒家學派的開山鼻祖與代表人物,在古代文學發展過程中,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先秦時期的儒學經過不斷的演變也形成了獨特的思想形式。在漢代經由統治者的扶持,其文化表現逐步增加了政治化的色彩;與道、佛等學派逐步融合,形成了宋代的儒學;到明清時期,借由嚴苛的禮法形式,強調了儒學在倫理方面的思想;民國至現代,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形成了“新儒學”思想。盡管在不同的歷史背景影響下,儒學所表現出的形式也存在部分差異,但整體來講,儒學思想以宗經為本、注重實務的精神內核并未受到影響。儒學精神強調自然與人本質之間的關系;對國家、組織、個人之間的聯系進行了闡釋,認為只有先“修身”,才能“治國”,乃至“平天下”;肯定以倫理、道德為紐帶,聯系個人與集體,更好的調整人際交往關系;注重思維的辯證性,將學習、教化作為鞏固上層集團統治民眾的重要手段;在教育方面主張有教無類、因材施教等理念,是當時較為先進的教育思想;與此同時,認為入世是實現個人價值的重要途徑,具備現實主義的思想。整體思想理念與統治階層的某些目的重合,成為統治者教化人民的重要思想工具。儒家學派的思想精髓在于對政治教化的靈活運用,各時期的代表人物能夠結合當時的歷史背景與統治集團的政治目的運用文學思想教化民眾,維護統治者的地位。將這種政治化的形式應用于文學創作中,形成了古代文學最為顯著的文化特征,并以此為思想基礎派生了不同的文學流派。
儒家思想對不同歷史時期政治教化產生了不同的影響,以此派生的文學創作通常帶有一定的政治傾向,因此,古代文學通常與政治活動有著密切的聯系。在古代,文人通常通過世襲、科舉走向仕途,這兩種出世的方式使得文人通常需要迎合統治者的執政思想,也就是“為天子之令是從”一旦政治傾向錯誤,不僅會使得官運不暢,還有可能危及生命。與此同時,朝廷官員作為文人中最具權勢、影響范圍最廣的群體,使得這種“聽命”式的古代文學形式成為主流。在文學發展歷史上,“以文載道”是文學創作的根本原則,貫穿于整個封建制度的統治時期,成為中國古代歷史文學傳承的基礎。在文學發展進程中有著重要地位的文學活動都摻雜著一定的政治因素影響,如著名詩人白居易“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詩句背后的新樂府活動,還是韓愈得“為文志乎古道”以及柳宗元“文以明道”所代表的古文運動、歐陽修“道勝至文”詩文革新運動的背景、蘇軾“文與道俱”的思想承傳等。教化活動后通常都蘊含著不同“道”的影響,并處于文學活動的中心位置,傳遞著以道德倫理為核心的政治觀點。
與此同時,即使是以“性靈”為核心思想的“公安三袁”,在批判儒學的過程中,仍被“文以載道”的精神影響。甚至袁宗道在進行《論文》創作時,也將孔子儒學理論“辭達而矣”的思想與創作實踐相互論證,稱之為“古文貴達,學達即所謂學古也”。文章中“達”者如何理解?即“達”“道”規范。這種觀點可以追溯到《西廂記》、《牡丹亭》中的《長亭送別》以及《驚夢》戲目,原本是膾炙人口的創作,但由于當時世人的評價依照“文以載道”的理念,便以為其不符合倫理道德、文學審美規范為由,進而提出“不關風化體,縱好也枉然”的評價。由此可見,文學創作中如果政治化傾向過于明顯,直接為統治階級服務,忽視其自身的文學較之與思想內涵,不僅會使得作品打上主流政治思想的烙印,也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文學形式、內涵的發展與演變,使得作品傳遞的思想過于狹隘,思想形式單一。
《論語·八佾》中曾道:“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漢朝鄭玄注:“《韶》,舜樂也。美舜自以德禪于堯,又盡善美,謂太平也。《武》,周武王樂,美武王以此定功天下。未盡善,謂未致太平也。”大部分學者普遍認為,《論語》中體現出的“美”不單單指的是樂曲聲優美、婉轉,這種“美”實質上帶有更深層的意義,即對歌者的稱贊。而與此相對應的“善”也不僅包含樂曲內在的完善,也可以指代被贊者的良善之心。二者形容的都是樂曲的特質,并引申為人的品質。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種“美”是一種藝術,而“善”則可以視為一種生活。孔子對《韶》盡善盡美的評價,是由于天下一統,百姓安寧,歌舞升平,對于樂曲的歌頌贊美映射著對德政功績的敬仰。然而,“武”盡管盡美卻沒有實現盡善的目的,這主要是由于武王伐紂,雖起于暴政,屬于正義的行為,但在這一過程中仍舊造成了腥風血雨的影響,最終還是底層人民承受戰爭之殤。這種行為也與孔子學說中的“仁政愛人”思想存在部分矛盾。儒家學派將“仁”“禮”作為核心的思想,注重人的地位以及作用,對貴族將平民看作任意打殺私有財產的行為持反對態度。因此,這種以人為本的執政理念也對當時文學作品的功利觀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在儒學思想的后續發展過程中,儒學代表學者繼承并推廣了學派的“仁”“善”觀點,如孟子“以意逆志”以及荀子的“明道”等思想主張。及至大漢時期,董仲舒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治主張,將儒學與統治階級的意志融合在一起,使其成為更加有影響力的學說,其“美”“善”思想的推行范圍更廣,起到了良好的政治教化作用。這種儒學發展帶來的功利觀影響也體現在漢時的文學著作中。盡管在魏晉時期,儒家學派遭受玄學的沖擊,南北朝時期又受到唯美主義的影響,但仍舊屬于主流學派。
《論語·雍也》中提到:“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文章這一言論的主要內涵在于,人的質樸遠高于文才的話,那么這個人就如同沒有修養與氣質的粗鄙野人;人的文才遠遠高于質樸的話,那么就像華而不實、徒有其表的史官。君子必需保持二者的平衡,集質樸與文才于一身。這里的“質”主要指代一個人的內在品格,而“文”則是外部儀態的代稱。儒家學說普遍認為,君子需要具備“文質彬彬”的品格與行為儀態,也就是如果一個人稱之為君子不但需要具備質樸內在,還要有需要同時保有斯文儀態,只有兩者兼備,才能保證君子“文、質”齊備,內外兼修。與此同時,盡管孔子認為君子需要“文、質”兼備,但兩者不能只是單純的疊加,而是需要從思辨的角度考慮二者的關系,當“質”要高于“文”時,需要突出“文”的優秀特質,當“文”超過“質”時,則要強調“質”所具有的獨特內涵。“質”要符合仁愛的要求,“文”要體現禮儀的規范,文質一體,完美融合,才構成孔子所說的“文質彬彬”。但孔子這一思想也具有理想化性質,因為實際生活里,“文”和“質”常常因人而變,因環境而變,很難達到現實意義上的均衡。從實際看來,孔子“文、質”學說并不是在探討文學理論,而是在講君子修身之事。而最終把“文、質”說應用于文學中的,其實是兩漢時期的儒家學派。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其中“思”為語氣助詞,無實義。而“無邪”,何晏解釋為“歸于正”,孔穎達則將其闡述為“詩之為體,論功頌德,止僻防邪,大抵皆歸正”。用孔子的話說,“正”就是“過猶不及”。而孔國安道:“言俱不得中也。”那“中”就在“過”與“不及”之間,也正是孔子所言的“正”和“無邪”。孔子的“中庸”思想認為,“中”即不偏不斜,“庸”則經久不變。《論語·雍也》認為“中庸”乃至高道德標準,而“無邪”則是“中”延伸的行為規范。“中”這一思想在哲學領域又帶有審美色彩,在《詩三百》中以“無邪”的形式展現出來,之后就成為了文學審美的指導思想。戰國末期,荀子在對詩歌和樂曲的評論中就運用了“中”的思想。他提出,“中”是符合禮義的,“禮”即禮法,“義”即仁義。該思想比起孔子以“無邪”詮釋“中”,表達得更加直觀具體。后來荀子說:“詩者,中聲之所止”,也正是說詩歌須用“中聲”控制,不要完全為詩情左右,超過了應有的度。
孔子作為儒家學派的奠基人,不僅是一位偉大的思想家,還是優秀的教育家、政治家,其思想精神對古代文學的發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孔子的理論學說圍繞著“美、善”、“文、質”以及“無邪、中”等核心內涵,對文學創作提出不同的文學要求,不僅映射了不同時期文學著作的功利觀,對文學作品的創作形式與審美取向也產生了影響,是研究古代文學的重要思想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