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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澳]海倫·安德魯斯 撰 吳萬偉 譯
2016年秋天,托比·楊做了一件頗具反諷意味之事。托比的父親是英國社會學家和工黨終身貴族邁克爾·楊,也是“賢能政治”(meritocracy)這個詞的創造者,該詞首次出現在他1958年的諷刺作品《賢能政治的崛起》中。托比是當之無愧的教育改革者,在當記者和傳記作家時就名聲大噪,之后創辦了西倫敦自由學校。2016年9月,他在澳大利亞一家月刊上發表了一篇八千字的文章,重新探討了由他父親創造的這個標志性概念。他寫到,父親的觀點——賢能政治逐漸創造出一個等級森嚴和缺乏流動性的社會——無疑是正確的,但依靠廢除選拔性教育來解決問題的想法卻是錯誤的。“與我的父親不同,我不是平等論者”。如果賢能政治制造出新的種姓制度,“解決辦法應該是讓它的尚賢色彩更濃厚些”。要恢復機會平等,他建議應為“低于平均智商”的貧窮父母提供補貼,使其在孕育孩子的過程中就最大程度地提高孩子的智商①Toby Young, “The Fall of the Meritocracy,” Quadrant (September 2015),https://quadrant.org.au/magazine/2015/09/fall-meritocracy/.。該建議的反諷意味在于托比正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才對世襲遺傳并不重要的觀念擁有特別的洞察力。
托比求助于優生學的古怪之舉表明,就像批判賢能政治的所有現代人一樣,他也找不到解決辦法。他們揭露的問題是根本性的,但提出的解決方法都不過是微調而已,要么稍稍改善制度的效率,要么稍稍減弱對窮人的偏見。例如,威廉·德萊塞維茨在《優秀的綿羊》這本書中指責,常春藤名校將一幫惡毒的統治精英強加在國人身上。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建議,名牌大學可以通過在招生錄取時給予社會經濟上的弱勢群體更大的優惠,并減弱對申請者“簡歷”的過分關注[注]William Deresiewicz, Excellent Sheep: The Miseducation of the American Elite and the Way to a Meaningful Life(New York: Free Press, 2014), 235.。拉妮·吉尼爾的《賢能政治的獨裁》,從標題看似乎是嚴厲的批判,但她的建議暴露了其真實意圖,不過是要我們學會“獎勵民主功德而不是獎勵誰更會考試”罷了[注]Lani Guinier, The Tyranny of the Meritocracy: Democratizing Higher Education in America (Boston: Beacon Press, 2015), 1.。克里斯托弗·海耶斯把他的第一本書《精英的黃昏》的副標題確定為“賢能政治之后的美國”,但他給出的解決辦法是如何提高效率而使賢能政治永存[注]Christopher Hayes, Twilight of the Elites: America after Meritocracy (New York: Crown, 2012).。羅伯特·帕特南在新書《我們的孩子》中證明,美國社會的流動性陷入危機之中,但他把希望寄托在住房券和人人都有資格上學前班之類預料之中的騙人花招上[注]Robert Putnam, Our Kids: The American Dream in Crisis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2015).。
若作者用十五頁的陳詞濫調或烏托邦幻想結束其長達二百頁充滿熱情的長篇大論時,通常被稱為“最后一章問題”。但是,若每位作者在談到某個問題時都不知不覺地陷入迷茫之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些作者在批判賢能政治時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他們的頭腦還困在賢能政治的框架之中,無法想象框架之外的東西。本來應該提出質疑的東西,他們卻認為理所當然。
但是,若不把賢能政治視為理所當然,會怎么樣呢?我們應該根據某些值得向往的品質為候選官員排序,然后從中挑選最優秀者。這個理念似乎不言自明,但它是在不久前才被創造出來,至少在西方是如此。如果回顧它在英語世界首次出現的場合,我們就會發現有一群人反對它,不僅因為他們覺得這在實踐中行不通,而且因為他們根本違背了民主的基本原則。賢能政治有開端和過程,還可能有個終結。開端就在1854年的《諾斯科特特里維廉報告》的第一頁,在那里作者首先杜撰了這個詞[注]Michael Young, The Rise of the Meritocracy, 1870-2033: An Essay on Education and Equality (London: Thames & Hudson, 1958), 1.《諾思科特-特里維廉報告》在1854年出版,但是其建議直到1870年才得到充分的實施,因此才有本書標題中第一個日期。。
英國國王喬治三世曾說過,任何一個政府職位,我派誰擔任,誰就合適。這就是他那個時代的人對任命權制度的理解。這基本上被當作政治事實來接受。政黨民主需要政治工作者,如果不能為親信分配公務員的工作,政黨如何能說服人們為其工作?任命權制度現在被視為現金捐款,毫無疑問有些聲名狼藉,肯定容易招致腐敗,但這并不違法。本杰明·迪斯雷利可以說是喬治時代的散漫松弛與維多利亞時代的道德正當性之間的過渡人物,他在1858年寫道:“任命權是權力的外在的、可見的標志,權力則是內在的、精神的恩典。”[注]Quoted in Robert Blake, Disraeli (London: Eyre & Spottiswoode, 1966), 388.
這種神圣推理對未來時代的新教改革者沒有任何意義,對查爾斯·特里維廉爵士來說當然也沒有意義。今天托馬斯·巴賓頓·麥考萊被認為是傾向自由的克拉珀姆教派(Clapham Sect)自我滿足的原型,他甚至認為妹夫特里維廉有些自命清高。兩人都在印度時,麥考萊談到特里維廉時說,“他心里充滿了改善道德和政治的方案,即使在求愛過程中,他的話題也集中在蒸汽導航、當地人的教育以及糖稅的均衡等問題上”[注]George Otto Trevelyan, The Life and Letters of Lord Macaulay (New York: Harper, 1876), 1: 341.。 這并沒有阻止麥考萊利用他的影響力在1840年任命特里維廉為財政部高級常務秘書,雖然他從來沒有告訴過特里維廉,他曾經從中干預此事。如果他這樣做了,歷史可能就該重寫。其實,特里維廉一直認為自己的晉升是朝廷對其功德的獎勵,回到英國時,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相信尚賢原則了[注]Laura Trevelyan, A Very British Family: The Trevelyans and Their World (London: I.B. Tauris, 2006), 36.。
除了前私人秘書斯塔福德·諾思科特爵士之外,威廉·格萊斯頓需要第二位主席來調查公務員體制改革時,他首先想到了查爾斯·特里維廉,認為此人是能夠給他答案的可信賴者。當時的共識是公務員制度已經混亂不堪,并且效率低下,必須采取措施予以整頓。這個時期在查爾斯·狄更斯的小說《小杜麗》中就出現過泰特·巴納克爾的拖拉衙門“兜三繞四部”。作為財政大臣,格萊斯頓特別關注的是,為黨棍和門生謀取工作清閑但報酬優厚的職位要付出的代價,與生俱來的道德謹慎使他傾向于支持采取競爭性考試,以此剝奪大臣的自由裁量權和腐敗誘惑。
諾思科特和特里維廉花了將近八個月的時間完成了一本只有二十三頁的報告。幸運的是,報告出現在克里米亞戰爭失敗后引起公眾強烈要求行政改革的關鍵時刻(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作為財政部組成部分的軍糧系統就在特里維廉的監督之下)。報告建議,所有新入職的公務員都要接受中央公務員委員會的某種考核。最起碼,拼寫和算術等資格考試將淘汰掉明顯的不合格者。更理想的是設置大學水平難度的競爭性考試,每年在確定的日期在多個地點舉行,考試科目包括希臘語和化學等。不需要名家推薦,任何人都可以參加考試。然后,每年公務員職位空缺多少,就按成績排名從上到下錄取多少名考生[注]報告全文請參閱:Papers on the Re-organisation of the Civil Service, Presented to Both Houses of Parliament by Command of Her Majesty (London: Eyre & Spottiswoode, 1855). 報告的總結和背景介紹,請參閱W.H. Greenleaf, The British Political Tradition vol.3, A Much Governed Nation: Part 1 (New York: Routledge, 1983), chap. 3, “In Dark Wonder.”。
對此,公眾的反應差別很大。像大多數傾向改革的自由主義者一樣,約翰·斯圖亞特·密爾興奮異常,他欣喜地說:“競爭性考試對我來說似乎是最偉大的公共改革之一,它的采用將開啟歷史的新時代。”[注]Papers on the Re-organisation of the Civil Service, 92.哈羅公學校長承認,現狀的受益者可能阻撓改革。但是“我不能理解僅就其抽象的好處就存在著兩種觀點”[注]Ibid., 87.。許多英國人不習慣學校之外的考試,(用已故歷史學家的話說)“看起來似乎像外星人闖入政治世界——好像有人向證券交易所提議,要求當天的股票價格應該通過禱告和拈鬮來確定”[注]Graham Wallas, Human Nature in Politics (London: Archibald Constable, 1908), 252.。
特里維廉依據校長、教授和官員的意見完成了調查報告,引人注目的是所有教育者幾乎全都支持,所有官員則幾乎全都反對。官員們警告說,該報告精心斟酌后表達的觀點在實踐中可能根本行不通。例如,用帶有主觀性的“根據功績來晉升”取代根據資歷晉升,將為任人唯親大開方便之門。在曾嘗試過資格考試的部門,監督者發現考試讓“填鴨式教學”者的錢包賺得滿滿,對工作效率的提高卻不能產生多大作用。在反對者看來,整個事件就像是校長的一場陰謀。據筆者所知,安東尼·特羅洛普的《三個職員》是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諷刺諾思科特和特里維廉改革的小說,其中以牛津教授和改革支持者本杰明·喬伊為原型的人物,幻想有朝一日“英國的每個人都必須通過一些考試,蔬菜雜貨店的年輕人除非得到健康檢查的確認,否則不準搬運大白菜”[注]Anthony Trollope, The Three Clerks, a Novel (London: Richard Bentley, 1858), 1: 233.。 特羅洛普本人就是公務員,他懷疑這類考試泛濫只會給考官帶來好處。
也有人擔心將競爭推向社會的各個角落,可能對公務員系統的社會活力和彈性產生不良影響。愛德華·羅米利議員警告說:“公務員從下層階級招收的人員越多,高層人才報名的就越少。”[注]Papers on the Re-organisation of the Civil Service, 289.這不僅僅是勢利。如果政府想讓公務員們勇敢地面對議員、金融家和外國政客,就必須招聘有相當社會地位的人。曾擔任格萊斯頓秘書的羅伯特·勞在推行諾思科特特里維廉改革時做出的貢獻比任何人都多,但他認為公務員系統應該至少部分維持其貴族氣派,雖然階級不再是賢德的保證,但它產生“某種共濟會成員的意識,這種感受雖然不容易描述,但人人都能感受到”[注]Quoted in David William Sylvester, Robert Lowe and Educat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4), 202.。 也許羅伯特·勞想到了他在溫切斯特公學讀書的時代和1829年著名的“低年級學生反叛”。這次抗議活動的爆發,是因為學校決定在高年級任命成績最好者作為級長,而不是之前任命“運動競技場的英雄”為級長的慣常做法[注]“Haughty heroes” is from John Chandos’s summary of the rebellion in Boys Together: English Public Schools 1800-1864 (London: Hutchison, 1984), 101.。 低年級同學起來反抗,勞(作為不擅長運動而被撤職的級長之一)早年得到的教訓之一是,人們會自己決定他們愿意承認哪種權威。
其他反對意見更加接近這個原則。首先是民主問責問題。公務員們覺得他們得到這個工作是自己依靠功德得來的,并不欠任何人的人情,因此能保持獨立性,也就是說能在監督和制衡面前保持鎮靜。即使如此,他們的權力并不是源于民眾,而是源自議會庇護者,因為民眾離他們太遙遠了。教育處的拉爾夫·林根請求特里維廉記住,在選舉之后,英國選民常常把教育處當作“戰利品發放點”,“不僅因為酬金,而且因為影響政府管理的能力”[注]Papers on the Re-organisation of the Civil Service, 104.。這幾乎是一種直接民主。
更大的擔憂是,賢能政治會產生一種唯我獨尊的中央集權。普魯士的先例讓沃爾特·白芝浩警覺“英國可能第一次真正建立起有組織的官僚機構”[注]Walter Bagehot, “Tests for the Public Service,” National Review 24 (January 1861), 143.。 議員們在下議院揮舞著帶有托克維爾和蒙塔朗貝爾警告的標語,呼吁不要重蹈法蘭西帝國陷入獨裁專制的覆轍,制造出政治知識分子群體,用“腐敗的、馴服的奴性”取代英國的自由精神[注]George Cornewall Lewis, speech to the House of Commons, Hansard Parliamentary Debates vol. 141(April 24, 1856), cc. 1418-20. 劉易斯所描述的“另外一個法國政客,如果說出名字來肯定立刻引起下院議員的敬佩”,在約翰洛奇的《英國1850-1900年的公共考試》中被認為是托克維爾,請參閱John Roach, Public Examinations in England 1850-1900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1), 193.。 格萊斯頓回答說,這種擔心是“懶散、膽怯和懦弱”的表現,因為應該相信議會將確保公務員系統保持不變。“在歐洲大陸某些國家,這種改革實驗或許有危險,但在英國,你想讓公務員系統有多強大就能讓它變得有多強大。”[注]William E. Gladstone, speech to the House of Commons, Hansard Parliamentary Debates vol. 141, cc. 1423.
聽到這種言辭,羅伯特·塞西爾(即已故的薩爾斯堡勛爵)說:“他并不認為那種恐懼像右邊可敬的紳士認為的那樣毫無根據和異想天開。”[注]Lord Robert Cecil, speech to the House of Commons, Hansard Parliamentary Debates vol. 141, cc. 1437.薩爾斯堡反對諾思科特特里維廉改革的立場,被格萊斯頓的傳記作者約翰·莫萊當作“男人都大同小異的懶惰教條”而不屑一顧。毫無疑問,這是薩爾斯堡的出發點[注]John Morley, The Life of William Ewart Gladstone vol. 1, 1809-1859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1), 511. First published 1903.。 除了確保候選人會輪替和增加之外,他認為,選擇你所能找到的最聰明者不僅不必要,甚至是有害的。這種人可能傲慢自大,爭強好勝,并將“認為自己被大材小用,大好才華被埋沒了”。這不僅是純粹的猜測,也是他擔任考試部門主管的親身經歷。薩爾斯堡引用一位憤憤不平的海關官員對其下屬的抱怨予以證明:“自負、傲慢,因為通過了考試而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渴望搞文學創作,卻不得不做海關檢查的工作。”薩爾斯堡認為,這種傲慢在機關辦公室里已經夠糟糕的了,若蔓延至公眾事務,將會對公民的自由造成威脅[注]Lord Salisbury, “Competitive Examination,” Quarterly Review 108 (October 1860), 595-96.。
更籠統地說,薩爾斯堡預測,競爭性考試將危險地改變政府的精神。在他看來,改革者尋求一種使政治藝術自動化的方式,“明白無誤地表露出對我們天性中最常見的東西而非最糟糕情感的深惡痛絕”。在滔滔不絕地說出沃爾特·司各特爵士、塞繆爾·約翰遜、羅伯特·皮爾栽培他人的多個例子后,薩爾斯堡問到,僅僅為了保留一群頭腦遲鈍的模仿者就值得讓我們放棄這樣的行為嗎?“為什么應該把私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恩惠、友誼、善良和感恩統統排除在公共事務之外?”在努力消除濫用權力的種種可能性之后,人類還保留哪些其他品質?仁慈?靈活性?對國家的忠誠?政治家可以依靠數學公式管理國家的概念實在危險得很,這是變態的觀念[注]Lord Salisbury, “Competitive Examination,” 569-72.。
薩爾斯堡是保守派,他對任何進步都從來不會用一個好詞來形容。另一個激烈反對“公開競爭”的詹姆斯·斯蒂芬爵士也是如此。他是可靠的自由派,也是天才的管理者。長期在白廳工作的經驗使他像薩爾斯堡一樣相信,“在考試中成績居中的人比考試成績名列前茅的人更有可能成為優秀公務員,不是一樣好而是更好”[注]Papers on the Re-organisation of the Civil Service, 76.。 政府工作并不能為成績優異者提供發揮才能和實現野心的足夠空間,也不應該提供這樣的空間。像薩爾斯堡一樣的人會補充說,不就是政府部門的小職員而已嗎?
但是,像維多利亞時代的自由派一樣,斯蒂芬主要是基于人道主義立場提出反對意見。按照英國的諾思科特特里維廉報告,公務員系統作為殘疾人、失明者、耳聾者、體弱多病者的庇護所的名聲當之無愧(需要補充說明的是,他們中的有些人非常能干,完全有能力勝任工作)。斯蒂芬自豪地承認這種指控。他在寫給特里維廉的信中說,“基于裙帶關系的任命權就是要為弱者和自己人中的無助者提供避難所,那些天性強悍和受到良好訓練的人自然能夠自立”。斯蒂芬懷疑,更糟糕的是,如果尚賢原則被廣泛采用,大多數人會驚訝地發現,他們與少數精英的關系就像殘疾人和聾啞人與他們自己的關系一樣,有尊卑貴賤之別。“我想,尚賢世界(detur digniori)是暴君和奴隸組成的世界。”[注]Ibid., 78.
那么,在賢能政治的支持者和反對者之間,究竟誰正確呢?支持者們除了堅稱在一般情況下,在更理性的基礎上選拔的人將更優秀之外,作出的具體預測驚人的少。因此,很難判斷基于功德的任命是否滿足了他們的期望。一位費邊主義進步派在1908年曾經反思說,“1870采取的公開競爭似乎消除了更進一步考慮選拔任命官員方法的必要性,而且也毀掉了他們工作的體系”。競爭性的考試“像維多利亞時代中期小說中的婚禮那樣,意味著故事的結束”[注]Wallas, Human Nature in Politics, 261.。
毫無疑問,政府的規模迅速擴大。公務員隊伍在五十年內增加了3倍,在接下來的十年內又翻了一番,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已經高達281,000人。顯然,這主要是因為政府的工作量越來越大,還有一個原因是公眾開始相信政府很多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從前假公濟私的糟糕時代也絕對不能容忍的干涉,現在有了合理性,因為熱衷神秘性的全國性政府(很大程度上華而不實)認定它是智慧之源。一直熱情支持競爭的赫伯特·斯賓塞抱怨說,在競爭激烈的考試中,“本來可能強烈譴責官僚主義泛濫成災的人即便不是積極支持,至少可能采用一種寬容的態度來看待它”[注]Herbert Spencer, “The Coming Slavery” in Spencer: Political Writings, ed. John Offer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4), 91.。 官僚系統是自我延續的動態體系,像戴維·勞合·喬治的復雜預算,實施起來比維多利亞時代直截了當計算的稅收制度需要更多的智慧。既然聘請了一幫聰明人,為什么不最大限度地使用他們呢?
白芝浩曾經警告說,公開競爭誘捕的聰明年輕人,“到了公共部門必然會陷入悶悶不樂、逐漸萎縮和褻瀆神圣的境地”[注]Bagehot, “Tests for the Public Service,” 136.。 但愿他是對的。可是,白芝浩忘了,厭煩工作的聰明人只要有可能也會竭力讓工作變得有趣,公務員做事未必都是為了公共利益。內政部開始到處尋找需要解決的問題,根本不管是否有人需要他們的解決辦法。殖民部開始頻頻干預當地官員的決定。分部的官員任何時候打電報到總部反映分歧,總部都從各個角度研究這個問題,搜尋先例,并小聲嘟囔:“真有趣!”同時,在現場的人迫不及待地作出決定,任何決定都行,根本不管它是否與1885年西帕德總督治下的貝專納蘭的做法相一致。
殖民部由于其特別專橫跋扈而臭名昭著,可能是因為它所監督的那些強悍和活躍的人,在很多情況下都是因為在國內看不到發展機會才到國外闖天下的。常務秘書長羅伯特·米德在1892年的評論中提到,殖民地總督往往都是很“低賤的人”[注]Quoted in Martin J. Wiener, An Empire on Trial: Race, Murder, and Justice under British Rule, 1870-1935(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14.。 但是,需要特別強調的是,這并非地主貴族的傲慢自大(米德本人是并無耀眼背景的尚賢支持者)。諾思科特特里維廉時代有關公開競爭是否有助于中產階級或上層階級的辯論早已結束。格萊斯頓和特里維廉都認為改革對他們有利。其實,辯論的任何一方都不正確。賢能政治創造了全新的階級,部分來自舊貴族階級,部分來自新商業階級,但他們并不忠誠于任何一方。在1870年和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這個新階級攫取了舊貴族權力的所有支柱,不僅僅是公務員系統,還有軍隊、司法、地方政府、政黨組織和教會的權力。
地方政府的變化也類似,因為對于擁有本職工作而僅在業余時間為市民服務的市長和地方紳士官員來說,政府的責任沉重得令他們難以招架,他們不得不引進大批專業人士來幫忙。康納丁解釋說,“正如最初一直擔心的那樣,縣議會的貴族議員并沒有遭到下層階級的民主派的破壞,而是遭到官僚新貴的破壞”[注]Ibid., 166.。這就是故事的本質所在。在他們的心中,舊貴族的使命是一方面扮演著抗衡經濟寡頭的角色,另一方面則控制普通群眾的反抗沖動。結果證明,貴族應該更加擔心的是官僚階層而不是其他階層。貴族試圖阻止官僚階級支配國家,但他們徹底失敗了。這次失敗不僅僅是一個統治階級被另一個統治階級所取代,而且是社會之間相互監督制衡的脆弱系統的終結,之前君主和憲章主義者都沒能動搖這個體系。這使得英國尚賢制的勝利比后來美國的勝利令人印象更加深刻也更全面。
賢能政治從摧毀貴族開始,最終卻創建了一個新的貴族階級。美國反賢能政治文獻的幾乎每一本書都提出這樣的控訴,這通常都出現在擁有實證性數據支撐的章節。社會流動性下降的統計數據多得很。1985年,名牌大學的學生中有不足一半的學生來自收入在最高四分位的家庭;到了2010年,這個比例達到67%[注]Deresiewicz, Excellent Sheep, 205.。那些大膽引用查理斯·默里《分崩離析》中的證據的作者發現,該書用實證性的數據記錄了一種越來越明顯的趨勢:美國的知識精英成員相互通婚、共同居住在“最富有、教育程度最高的地區”,把孩子送到同樣的名牌學校讀書,因而走上同一條世人眼中的成功之路[注]Charles Murray, Coming Apart: The State of White America 1960-2000 (New York: Crown Forum, 2012).。德萊塞維茨直截了當地將其描述為對民主沖動的背叛:“我們新的多種族的、性別中立的尚賢制已經找到了一條通向精英世襲制的道路。”[注]Deresiewicz, Excellent Sheep, 210.
問題大量涌現,但解決方案永遠滿足不了需求。批判賢能政治的作家們用螺絲刀而不是大錘來攻擊賢能政治機器,他們的差別僅僅在于想調節哪個閥門而已。有些人認為解決辦法是為弱勢群體的孩子提供優惠,以使其躋身精英的門檻,但這樣做可能令情況變得更糟糕。如果更多的人開始爭奪數量有限的崗位,精英家庭的孩子擁有的微弱優勢將變得更加明顯。工人階級家庭被迫卷入他們并不感興趣的狂熱的成功競爭,有誰關心過這樣的問題呢?
其他人贊成更激進的解決方案,即重新確定“賢能”的定義,通常是用一種淡化吉尼爾所說的“衡量卓越與否的偽科學標準”[注]Guinier, The Tyranny of the Meritocracy, 22.。她的頭腦中已經有了一個替代品,用搭積木的方式測試“比亞爾戴爾大學適應性指數”。這可能比玩弄機會平等的游戲更不靠譜。一方面,愿意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把孩子送進哈佛大學讀書的家庭仍然會設法抓住一切機會。他們之前就根據錄取標準做了準備,一旦標準更改,再做重新適應的準備。此外,除非廢除家庭,否則成功的父母總會把優勢傳遞給孩子,這將使每一代人都享有這種優勢。“賢能”如何定義并不重要;賢能政治的動態運作都是一樣的,其操作過程不可避免。
筆者的解決方案完全不同。賢能政治已經僵化成了世襲貴族制,那就由它去吧。人類歷史上的每個社會都有精英。貴族是什么?不就是努力將自己呈現為社會精英的精英分子嗎?允許創造這個貴族群體的社會力量繼續工作,并擁抱這個標簽。無論如何,這個種姓會吸收很多新的賢才,只要他們覺得有助于維持群體的連續性。對每個統治階級來說,新人才就像新發行的貨幣一樣都是必要的,無論是否尚賢。如果種族平衡對賢能政治支持者來說是重要的,他們應該將這個考慮納入系統中。如果他們覺得地理上的多樣性很重要,就應該確保它的存在。最理想的是,在大量搜羅美國本土人才時,清醒意識到其中的危險。他們必須放棄任何幻想,不要以為這樣的修補能夠使其成為他們所統治的這個國家的代表。他們是獨立的群體,其價值觀非常狹隘,其責任很獨特,這正是使其成為貴族的標志。
筆者很清楚,這個主張很難贏得他人的認可。并不是辛辛那提社會的統治精英強烈否認他們與貴族有任何相似之處。經濟結構慫恿精英產生一種幻想,因為有錢人更有可能從就業而不是從資本中賺錢,因此他們更容易認為自己是上班族[注]Thomas Piketty and Emmanuel Saez, “Income Inequality in the United States: 1913-1998,”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18 (2003), 1-39. Quoted in Shamus Rahman Khan, Privilege: The Making of an Adolescent Elite at St. Paul’s School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1), 17.。 作為文化消費者,他們謹慎地表現出蔑視鄉村音樂之外的一切東西。下層階級的各種消費如說唱、拉丁美肥皂劇、華夫餅烏(Waffle House)都受到精英的追捧,被薩姆斯·拉赫曼·可汗稱為精英們的“雜食性多樣化”。“新精英們似乎在說,‘你瞧!我們可不是排外性的俱樂部。可以說,我們是最民主的群體。’”[注]Khan, Privilege, 135.
可汗的《特權:圣保羅中學精英教育的幕后》是很吸引人的著作,在返回他從前的寄宿學校教了一年書之后,發現了令他吃驚的變化。可汗的祖父母是愛爾蘭人和巴基斯坦農民。可汗先后畢業于圣保羅中學和哈弗福德學院,經過一路打拼,如今成為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學教授。所以,他認為自己知道尚賢者的模樣,但是今天的精英讓他感到吃驚。首先,他們是心中充滿仇恨的人。想想他們是如何談論可汗提到的名為蔡斯·阿伯特的同學的家世背景的吧。
在看到我和一位很親近的男孩兒蔡斯聊天后,彼得表達了其他許多人一再表現出的想法:“如果不是家庭背景,這家伙根本不可能來這里讀書……我不明白為什么學校仍然這樣做。他并沒有給這里帶來任何東西。”彼得似乎對我和蔡斯交談感到十分惱火。在得知我來圣保羅中學是要考察學校的變化后,彼得明確無誤地告訴我,蔡斯并不真正屬于這里……全體教師也對學校招收像蔡斯這種學生公開表示遺憾。[注]Khan, Privilege, 3-4.
這種仇恨與蔡斯仍然對這種學校的推崇完全不成比例,其實,它的威力幾乎不值一提。可汗發現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清教徒后裔的某些遺產,這些學生集中住在單獨的宿舍里面,就像他自己在此讀書時的“特殊宿舍”,甚至校友“指出招收像蔡斯這樣的學生就是說明圣保羅中學出了毛病的例子”[注]Ibid., 4.。絕非如此。他們對蔡斯這樣的學生充滿仇恨,讓人覺得更像是意識到自己的某種令人討厭的相似性而竭力劃清界限。如果了解到彼得的父母是在哈佛讀書時認識的,你肯定不會覺得吃驚。
當然,彼得到圣保羅讀書并不是因為他的父母畢業于哈佛;他明確告訴可汗,他之所以在那里讀書是因為他的刻苦學習和成績優異。在這里,我們看到了最需要打破的賢能政治幻想:那種認為精英都是特別聰明之人的觀念。實則,他們并不聰明——按照民主觀念所提供的標準,即我們都是聰明人,只不過聰明的方式不同,聰明的農民并不比聰明的學者低人一等。即使以精英自己的聰明標準來判斷,大部分精英也是非常愚蠢的。考試成績灌水膨脹在20世紀60年代末期首先在常春藤學校出現,不是沒有原因的。耶魯大學教授大衛·格勒恩特爾已經注意到:“今天的學生……太無知了,很難接受他們是多么無知……[我]很難理解,和你說話的人這么聰明、善于表達、容易接受勸告、興趣濃厚,卻根本不知道貝多芬是誰。回顧20世紀的歷史,他們一臉茫然,頭腦空空。”[注]David Gelernter, interviewed on Conversations with Bill Kristol, July 6, 2015,http://conversationswithbillkristol.org/.卡米拉·帕格利亞曾經在英語研討班上布置了精神探索的閱讀作業——福克納的小說《去吧,摩西》,結果她驚恐地發現“全班二十五名學生中,只有兩人似乎認出摩西的名字……但他們不知道摩西是誰”[注]Emily Esfahani Smith, “My Camille Paglia Interview: The Outtakes,” Acculturated, December 17, 2012,http://acculturated.com/my-camille-paglia-interview-the-outtakes/.。
可汗讓圣保羅中學的學生發言時,他再次發現了解釋這種現象的線索:
一位校友在哈佛讀完一年后告訴我,“我知道的真的不多,我的意思是,好吧,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在課堂上,坐在我旁邊的孩子知道的都比我多,比如內戰發生的確切日期,或者法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做了什么。我不知道這些東西。但我知道他們不知道的東西,不是事實而是如何思考。這是我在人文學科學到的東西。”我問,“你說的‘如何思考’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學會了如何思考大問題。哈佛的其他人都知道內戰,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何明白他們對內戰的了解并拿來應用。所以他們知道很多具體的東西,而我知道如何思考一切。”[注]Khan, Privilege, 141.
“如何思考大問題”的確是統治階級應該具備的優良品質,但是這個年輕人上當受騙了,如果他的老師試圖把思考能力當作孤立的技能且不需要學習“具體內容”來培養的話。這是走向愚昧之路的賢能政治意識形態。面向所有人開放,以智慧作為唯一標準,這意味著像圣保羅中學這樣的學校不能將任何特定的知識作為必修課程,以免隨意性地排除掉學生所熟悉的文化傳統。可以預測,這將培養出一代沒有具體知識體系的人,他們甚至“不知道內戰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同于尚賢制,貴族制可以把真實內容納入課程體系——不僅在學術上而且在道德上。每個貴族都有一種精神氣質和好的習性,用以平衡貴族容易犯下的道德錯誤。在20世紀構成美國“統治精英”的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清教徒后裔的上層階級非常富有,所以他們給孩子們灌輸的是清教徒禁欲主義精神。作為禁欲主義對立面的18世紀英國輝格黨貴族則培育了一種實用主義精神,用以抗衡其懶惰傾向。當今精英最令人頭疼的惡習是他們的傲慢自大,無論在道德上還是在智慧上都是如此。其次是缺乏幽默感。要解決第一個問題,培養精英的大學應該特別強調謙恭的重要性,他們或許會發現學會自嘲是獲得這種美德的途徑之一。
這里有個令人傷心的故事,耶魯大學前校長金曼·布魯斯特在創立現代尚賢制機構方面比其他任何人做得都多。雖然出身于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清教徒精英,但他對這個群體的打擊可謂不遺余力。出于反精英的理由,他關閉了精英社團骷髏會(Skull and Bones)。然后,急急忙忙去向他的導師、二十年前擔任耶魯校長的惠特尼·格列斯伍德夸耀他的立場。此人也出身盎格魯撒克遜白人清教徒精英家庭,但熱心改革。結果,格列斯伍德非但沒有對這個舉措留下深刻印象,而且根本沒有在家里接待他,人家穿過小鎮前往自己的秘密社團“狼首會”(Wolf’s Head)參加守夜儀式去了[注]Geoffrey Kabaservice, The Guardians: Kingman Brewster, His Circle, and the Rise of the Liberal Establishment(New York: Henry Holt, 2004), 155.。 故事的辛酸之處在于,布魯斯特雖然意識到他出身于“五月花號”貴族世家,卻根本不明白他的舉措可能毀掉這個階級。回想起來,依靠老耶魯的現有美德、為公眾服務和公平競爭的意識等,布魯斯特似乎本來可能實現他的愿望——更加多元化的學生團體、更嚴謹的課程體系、更自由的學術氛圍。不幸的是,他對這些美德視而不見,卻做了蔑視者能做的唯一事情:摧毀這個階級。
改造當今精英的任務應該托付給對它有好感的人。該精英群體盡管有種種缺陷,但也仍然有許多美德。其道德嚴肅性與前幾代精英的輕浮形成鮮明對比,其實用主義意識有時候可能有所減弱,所有這些都有令人欽佩的活躍性和實干精神。我們需要的是有人能描繪出尚賢精英的最佳自我,并呼吁他人向這些典范學習。但是,這個過程只有在新統治階級證明自己是名副其實的精英,并贏得當之無愧的尊重之后才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