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白夫人：盛開在地獄深淵的曼陀羅花

高玉煥

一.麥克白夫人與曼陀羅花

千百年來，麥克白夫人一直被人們定義成慫恿丈夫麥克白弒君奪位的千古罪人。對于麥克白夫人的首次出場，莎士比亞并沒有著墨描寫她的外貌特征，而是以麥克白的來信作為表達的中心，我們無從知道她的外貌特征。但是麥克白在信中稱呼她為“我最親愛的人”還有后面拜見完國王鄧肯以后麥克白快馬飛奔回城堡來看，麥克白深愛自己的嬌妻，迫不及待地想要馬上見到她與她共享成功的喜悅。在國王鄧肯來訪并稱她為“尊敬的主婦”時，她回以溫婉的答復：“我們的犬馬微勞，即使加倍報效，比起陛下賜給我們的神恩廣澤來，也還是不足掛齒的；我們只有燃起一瓣心香，為陛下祈祝上蒼報答陛下過去和新近加于我們的榮寵”（第一幕第六場），她給人的感覺是一位端莊而又尊貴的女主人的形象，由此可以看出麥克白夫人實際上是一位集美貌與智慧于一身的蛇蝎美人。

在她的蠱惑與慫恿之下，麥克白步步為營，把鄧肯扼殺在睡夢中并嫁禍給兩個無辜的侍衛，順利登上王位。這就是麥克白夫人，一個善于蠱惑人心的壞女人，一條潛伏在花瓣底下口吐鮮紅信子的毒蛇，一朵外表妖嬈而身含劇毒的曼陀羅花。

二.罪惡的化身

德國詩人海涅認為麥克白夫人毫無人性，是一匹及其兇惡的野獸。當她讀到麥克白的來信時，當即決定“讓我把我的精神力量傾注在你的耳中；命運和玄奇的力量分明已經準備把黃金的寶冠罩在你的頭上，讓我用射舌尖的勇氣，把那阻止你得到那頂王冠的一切障礙驅掃一空吧”（第一幕第五場）。就像是野獸嗅到了獵物一般高度警惕敏感起來，不擇手段地在四周搜捕獵物，在找到獵物的藏身之地的那一瞬間，她立馬撲了上去張開了血盆大口對獵物進行撕扯。為了能夠品嘗到智慧之樹上的禁果，對于丈夫的猶疑不定，她化身為夏娃的形象對丈夫進行言傳身教：“我曾經哺乳過嬰孩，知道一個母親是怎樣憐愛那吮吸她乳汁的子女；可是我會在它看著我的臉微笑的時候，從它柔軟的嫩嘴里摘下我的乳頭，把它的腦袋砸碎，要是我也像你一樣，曾經發誓下這樣毒手的話”（第一幕第七場）。在得知鄧肯將要到訪之時，她發出“來，注視著人類惡念的魔鬼們!解除我的女性的柔弱，用最兇惡的殘忍自頂至踵貫注在我的全身；凝結我的血液，不要讓憐憫鉆進我的心頭，不要讓天性中的惻隱搖動我的狠毒的決意!來，你們這些殺人的助手，你們無形的軀體散滿在空間，到處尋找為非作惡的機會，進入我的婦人的胸中，把我的乳水當做膽汁吧!來，陰沉的黑夜，用最昏暗的地獄中的濃煙罩住你自己，讓我的銳利的刀瞧不見它自己切開的傷口，讓青天不能從黑暗的重衾里探出頭來，高喊‘住手，住手!’”（第一幕第五場）的毒誓，她強烈要求解除她女性的柔弱，驅除她女性的憐憫之心，準備以婦人之軀承受這本該屬于屬于男人世界的權位爭奪。麥克白將鄧肯殺害后，他嚇得面色蒼白，更沒有膽量把刀子還回去。麥克白夫人說道“意志動搖的人!把刀子給我。睡著的人和死了的人不過和畫像一樣；只有小兒的眼睛才會害怕畫中的魔鬼。”（第二幕第二場）。這種邪惡而又殘忍的話語竟會出自一個女人之口，讓人聽了以后不寒而栗。在麥克白夫人的步步緊逼之下，麥克白一步一步走向罪惡的深淵，開始了他悲劇性的人生。

三.誘惑的代名詞

其實無論是女巫還是麥克白夫人，都是誘惑的代名詞。莎士比亞對于女巫的刻畫對于情節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根據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法，人的心理主要分為意識、潛意識兩個部分，在人的潛意識里往往封存著人性中最陰暗深沉的一面，在那里充斥著欲望、野心、激情等各種不理智的想法。當麥克白第一次與三個女巫相遇時，三個女巫分別預言他將會成為“葛籟密斯爵士”、“考特爵士”和“蘇格蘭國王”，當前兩個預言一一應驗之后，激發了麥克白潛意識里的權欲之火，在他的內心深處埋下了欲望的種子，“葛籟密斯爵士”、“考特爵士”，最大的尊榮還在后面。事后麥克白把這一消息告訴了麥克白夫人，麥克白夫人深知丈夫的為人，說道“你本是葛萊密斯爵士，現在又做了考特爵士，將來還會達到那預言所告訴你的那樣高位。可是我卻為你的天性憂慮：它充滿了太多的人情的乳臭，使你不敢采取最近的捷徑；你希望做一個偉大的人物，你不是沒有野心，可是你卻缺少和那種野心相聯屬的奸惡；你的欲望很大，但又希望只用正當的手段；一方面不愿玩弄機詐，一方面卻又要作非分的攫奪；偉大的爵士，你想要的那東西正在喊：‘你要到手，就得這樣干’”（第一幕第五場）。麥克白夫人毫不猶豫地選擇支持丈夫，決定對這顆欲望的種子進行澆水灌溉，促使其生根發芽。于是麥克白夫人把等到丈夫一回到家，麥克白夫人就開始鼓動丈夫好好把握鄧肯將要在城堡過夜這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告訴丈夫：“我們必須準備款待這位將要來到的貴賓；您可以把今晚的大事交給我去辦；憑此一舉，我們今后就可以日日夜夜永遠掌握君臨萬民的無上權威。”“泰然自若地抬起您的頭來；臉上變色最容易引起猜疑。其他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為了引誘麥克白以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實現他的野心，打消他麥克白的恐懼感，麥克白夫人故意做出自己一人包攬這一切罪責的大話，讓麥克白大可放心，即使怪罪就怪罪她自己好了，以此減輕麥克白人性中的負罪感。

四.毀滅的象征

有人說，麥克白夫人就是第四個女巫，在刺殺國王鄧肯的整個過程中，一直都是麥克白夫人在出謀劃策，每當麥克白心生惻隱之心想要中途退縮時，她就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鼓動他，以保證計劃的順利進行。她做事臨危不亂、滴水不漏，就連麥克白都折服于她：“愿你所生的全是男孩子，因為你的無畏的精神，只應該鑄造些剛強的男性”。是她讓他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不歸之路，親手把他送到了地獄的門口，讓他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對于那些危及他的王位之人大開殺戮，國家和人民在他的暴政之下受盡苦難。她們顛覆了鄧肯王朝，她們摧毀了麥克白，給人民帶來了空前的災難。正如洛斯在劇中描述的那樣“唉!可憐的祖國!它簡直不敢認識它自己。它不能再稱為我們的母親，只是我們的墳墓；在那邊，除了渾渾噩噩、一無所知的人以外，誰的臉上也不曾有過一絲笑容；嘆息、呻吟、震撼天空的呼號，都是日常聽慣的聲音，不能再引起人們的注意；劇烈的悲哀變成一般的風氣；喪鐘敲響的時候，誰也不再關心它是為誰而鳴；善良人的生命往往在他們帽上的花朵還沒有枯萎以前就化為朝露。”（第四幕第三場）。在這里，她們成為黎民百姓受苦受難的罪魁禍首，她們毀滅了無辜的黎民百姓。

五.結語

麥克白夫人，她就是一朵盛開在地獄深淵的曼陀羅花，在悄無聲息中釋放著毒液，無情地吞噬著麥克白的人性，她就是一個嗜血成性的惡魔的形象，她和三個女巫一起毀滅了麥克白這個錚錚鐵骨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