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環”下的腐變

虞童

博士、教授、導師……一個個受人敬仰的光環在副廳級官員白躍世眼里，全成了“斂財工具”。官場沉浮十余載，他受賄244.1萬元、貪污15.39余萬元。2018年8月3日，原西安體育學院副院長白躍世，因犯受賄罪、貪污罪、故意泄露國家秘密罪，被陜西省商洛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8年6個月，并處罰金30萬元。

手中有了權，迅速體會到“當官的價值”

1962年12月8日，白躍世出生在陜西省寶雞市扶風縣，因家境一般，他從小讀書相當刻苦，渴望出人頭地。1981年9月，白躍世考入陜西師范大學，就讀思想政治教育專業。1985年7月，畢業后的他進入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成為一名編輯。

在工作崗位上，白躍世依然不斷充實自己，先后獲得了陜西師范大學國民經濟學專業碩士學位，西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經濟學專業博士學位。然而，白躍世并不愿意當一名安分守己的“學者”，他內心對官場充滿著渴望，不斷尋找機會，走上仕途。2006年6月，白躍世如愿當上西安體育學院教務處副處長。起初的一年，他這個副處長當得是盡職盡責，工作積極認真，領導和同事對其評價不錯，人緣也挺好。

2007年6月，白躍世這個副處長手中的權力大了些，全面主持工作。權力和欲望之間有著微妙的關系，白躍世也就在此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手握實權的白躍世越來越忙了，除了日常工作，找他辦事、走關系的人也多了起來。一個月到頭，白躍世幾乎很少回家吃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吃得他油光滿面，阿諛奉承的話更是令他飄飄然。

水果、特產、禮品等在白躍世的家里也多了起來，來不及吃，他的妻子馮曉梅就忙著分給親戚們。這些“小恩小惠”在白躍世看來，根本算不上什么，只不過是平頭百姓想和他結識的“敲門磚”而已。直到2008年4月，有人給他送上一個裝著3萬元現金的牛皮紙信封，白躍世才恍然感覺到了“當官的價值”。送錢的是一名姓王的小伙子。小王剛大學畢業不久，家里是做生意的，他來應聘西安體育學院教師崗位。小王父親左右打聽一番，朋友的朋友就給他鋪了一條通往白躍世的“路子”。小王拿著父親給的3萬元和一些禮品敲開了白躍世家的門。一番自我介紹和寒暄之后，小王直入主題，白躍世欣賞這個“直言不諱”的年輕人，答應幫他這個忙。

之后，白躍世向西安體育學院招聘領導小組成員打了招呼，小王如愿進入該學校，成為一名教師。只要動動嘴皮子，3萬元現金就到手，白躍世連半夜里做夢都會笑醒。一個月后，這樣的“好事”又找上門了。西安體育學院教務處同事胡金梅的表妹丁倩倩也要到學校來應聘，胡金梅拿著5萬元現金找到白躍世家。

見到同事送錢上門，白躍世還是比較警惕的，假裝一本正經地說：“作為同事，能幫一定會幫的，這個錢我肯定不會收。”說著，白躍世走進書房，看起了報紙。說是看報紙，他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客廳里胡金梅的一舉一動。胡金梅拉著白躍世妻子馮曉梅的手，堅持要把錢塞給她。兩個女人一番推拉，胡金梅見機“奪門而逃”，馮曉梅手里的錢來不及“還回去”，就這樣“收下了”。

白躍世從書房出來，看著這些錢，心里一陣歡喜，但沒表現在臉上，示意妻子：“錢收好了，以后再說。”一句“以后再說”，其實說了也白說，從此后他對此再也“不管不聞”。收了錢就要辦事，白躍世一打招呼，胡金梅的表妹丁倩倩很快就成了學校的一名教師。

任建光是白躍世接觸的“金主”中出手比較大方的一個。2012年4月，當時白躍世已是西安體育學院研究生部主任，任建光為了讓兒子進入西安體育學院工作，一出手就是10萬元。白躍世看著這么多錢，思索良久，但他思索的并非“能不能拿這個錢”，而是“該怎么把事情辦好”。考慮到當時學校并沒有招收意向，白躍世覺得如果堂而皇之把任建光兒子安排進學校，肯定遭人非議，于是，他想了一個“曲線救國”的辦法。2014年，白躍世為任建光兒子在學院研究生部安排了一個臨聘的工作崗位，并沒什么具體工作，只不過是“混個臉熟”而已。2015年，學院招聘教師，白躍世向學院人事處處長打招呼，任建光的兒子占盡“天時地利”，順利成為學院的“正規軍”。

一個人能否為人師表，道德品質是標準，但在白躍世眼里，金錢才是“門檻”。他利用自己在學校的權力和較好的人際關系，不僅借著學校招聘教師之機，從中獲利，連學校招收學生，也成了他的斂財“商機”。

嘴上說談錢“俗”，收錢時卻眼都不眨

2011年，時任西安體育學院研究生部主任的白躍世，在學院里要風得風要水得水。這年4月，白躍世的朋友何良友為了讓兒子小何順利通過西安體育學院單獨招生考試，趁著請白躍世吃飯之時，送給他1萬元紅包。白躍世假意推辭：“朋友之間，談錢就俗了嘛。”何良友連連討好：“您是我兒子的‘貴人，我才是‘俗人，‘俗人只會辦‘俗事，這點小意思不算什么。”何良友把紅包塞進白躍世的口袋，白躍世默認了。隨后，他向學院招生辦主任打了招呼，小賀順利地被學院運動訓練、民族傳統體育專業錄取。

相比這些主動找上門的“零售生意”，白躍世更喜歡“搞批發”。2012年至2014年間，他就做了個“大單”。當時，廣東省東莞理工學院的10多名教師，為了通過西安體育學院在職研究生復試并順利取得碩士學位，通過關系找到白躍世。經過和這些教師的“代表”協商，白躍世答應收下16.8萬元，幫他們辦妥此事。就這樣，這么多教師先后通過銀行匯款，給白躍世送來16.8萬元。

此后，在白躍世的安排下，10多名教師都如愿取得碩士學位，這其中有8名教師并沒參加研究生課程學習，沒提交畢業論文，更沒進行論文答辯，在如此情況下，竟也順利拿到碩士學位證書。但白躍世畢竟不是“萬能”的，有些人來求他辦事，錢送了，事卻沒辦好，吃了“啞巴虧”的也不少，唐劍鋒就是其中一個。2011年，他托白躍世把他弟弟調劑到蘭州大學讀研究生。這件事對于白躍世來說，有些棘手，畢竟不在自己的“地盤”，但當時的他面對金錢已到了“無法拒絕”的地步。唐劍鋒送上1萬元，數額并不多，白躍世也舍不得往外推。

然而，白躍世把這件事給辦砸了，他的人脈不夠廣，沒辦法把唐劍鋒的弟弟送進蘭州大學。愛面子的白躍世推說：“你弟弟成績不合格，我托了人，還是沒辦，不好意思呀。”一句“不好意思”，白躍世就把唐劍鋒給打發了，對于那1萬元，他自然不會提起，唐劍鋒也不敢提。

拿到手的錢，豈有“吐出來”之理？白躍世這1萬元拿得照樣心安理得。唐劍鋒吃了虧，卻不敢聲張，但劉明卻沒那么好說話。劉明在西安做著一些小生意，2013年12月，他送給白躍世15萬元，請他幫自己的親戚小任在本科學歷認證及考取西安體院研究生一事中幫忙，白躍世答應下來。但在辦事過程中，白躍世得到當地教育部門答復，小任因學歷認證問題，無法被錄取為研究生。

白躍世如實將情況相告，劉明很失望，沒多說什么。白躍世以為，自己畢竟為這件事付出了不少努力，這15萬元就算是辛苦費了。讓他沒想到的是，沒多久，劉明就打電話，直截了當地表示，要白躍世把15萬元還給他。白躍世表示拒絕，他覺得憑自己的身份地位，肯定壓得住劉明。

“這些錢我花了，一時間拿不出來。”在劉明的步步緊逼下，白躍世想了很多借口，兩人關系交惡。2015年1月，劉明因生意上的糾紛，被西安市公安局長安路派出所調查，期間，他交代自己曾送給白躍世15萬元。

看到公安機關找上門，毫無防備的白躍世有些心慌，但他馬上鎮定下來，面對警方調查談話，他一口否認：“我沒拿過劉明的15萬元，絕對沒有。”因只有劉明的一面之詞，這15萬元的事公安機關暫時沒有進一步調查下去。但這件事，讓白躍世的內心非常震撼，他感覺到一絲危機感，讓妻子把劉明送給他的錢準備好，分幾次將15萬元全部退還給了劉明。煮熟的鴨子飛了，白躍世很不高興。他的“受賄賬簿”中，這樣的“生意”遠不止一件。2015年年底，在深圳做生意的鄭凱飛，和其他4個家長一起，輾轉托關系找到白躍世，請他幫4個孩子在考取西安體育學院研究生時幫忙。鄭凱飛等人先后分3次送給白躍世8萬元。白躍世收了錢，表示會盡力幫忙。然而，白躍世還沒出力，事情就有了變化。2016年1月，鄭凱飛因犯了一些事，被深圳警方查處。鄭凱飛很受驚嚇，竟一股腦兒地把所有的事都供了出來，包括給白躍世行賄一事。白躍世聞訊慌了神，趕緊把還沒焐熱的8萬元退還給了鄭凱飛等人。

這些“失敗”教訓并沒讓白躍世回頭，此后他反而“愈戰愈勇”，總是想盡辦法斂財，連女兒的婚禮也成了他的“生意場”。2015年11月，女兒結婚，白躍世大肆操辦，很多有求于他的人都成了座上賓，建筑商顧建義就是其中一名。半個多月前，顧建義為了承攬西安體育學院體操北館的維修工程，請白躍世幫忙，白躍世幫他拿到了工程，顧建義借著給白躍世女兒送禮金的時機，送給他1萬元紅包。兩年之后，顧建義再次在白躍世的幫助下，承攬了西安體育學院體操館維修等工程，他送給白躍世10萬元作為酬謝。

“賣試題生意”風生水起，同事多人被拉下水

白躍世女兒婚禮前后，正逢西安體育學院對周邊店鋪改造之時，那些小商小鋪的老板為了能繼續做生意，也不請自來地參加婚禮。葉勇先在西安體育學院附近租房，賣學習用品，生意很不錯。但學校有新規劃，要將這些門面房收回。葉勇先很著急，借著白躍世女兒結婚的名頭，送給他3000元禮金。白躍世答應幫忙，他向學校后勤管理處打招呼，讓他們把房子繼續租給葉勇先，葉勇先很快就得償所愿。

葉勇先無意中把此事透露給同在學校旁邊租房開店的李國仁，李國仁照葫蘆畫瓢，先后找到白躍世送給他9000元。白躍世照樣向后勤處打了招呼，后勤處和李國仁續約，同意他的店繼續開下去。有了李國仁，就會有后面的張國仁王國仁，如此一來，白躍世的“生意”也做得很熱火。

白躍世的意外之財中，以上都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更多的不法收入來自他的“賣試題生意”，即他獲刑中的另一個罪名“故意泄露國家秘密罪”。白躍世當西安體育學院研究生部主任的那些年，考研專業課的自主命題通常由他先確定參加命題的專業課老師，由參加命題的教師將試題出好后，白躍世審題、定題。學校研究生招錄考試專業課試題都會出兩套題，一份試題是直接考試用題，一份試題作為備用試卷，最終用哪套試題，由白躍世決定。

大權在握的白躍世，利用職務之便大肆斂財。在西安一家食品廠工作的方震業，為了讓兒子小方順利通過西安體育學院研究生的考試，托了很多關系找到白躍世，給他1萬元錢。怕節外生枝，白躍世要求在考試前一天才給小方試題，方震業同意。果然，研究生考試前一天傍晚，白躍世給方震業打電話，讓小方去自己家。見到小方，白躍世給他兩套試題，并說：“這是西安體院研究生入學考試專業課考試內容和答案，你把它記下來。”小方當晚幾乎沒睡覺，把答案全部記下，第二天的考試非常順利，最終被錄取為研究生。

對于自己的這門“賣試題生意”，白躍世內心是十分復雜的，既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從而獲取更多利益，又怕被其他人知道，斷了財路。朱文清等5人是西安體育學院的中層干部，從2012年開始，他們5人的孩子陸續要參加西安體育學院的研究生考試。為了順利過關，他們均找到了白躍世。白躍世知道，這些“生意”基本都是“賠本”的，作為學校同事，他不好意思開口要錢，即使人家拿出錢，他也不好意思收。但白躍世心里很清楚，雖說收不到多少錢，但事成之后，他們都欠下人情，以后自己在學校里辦事，自然更加方便了。

白躍世給朱文清等5人都提供了研究生考試試題。朱文清等人考慮到孩子的感受，并沒直接把試題給孩子看，而是通過劃重點的形式，讓孩子們牢記這些內容。考試中有英語作文，作文無標準答案，如何“應付”呢？白躍世思前想后，找到一個辦法。在考試前一周，白躍世讓學校研究生部學科建設辦公室工作人員張家樂找幾個英語比較好、不參加研究生考試的學生，把英語作文試題給他們，等他們寫完作文，讓朱文清等人的孩子分別一一牢記于心。

張家樂和白躍世的關系緊密，白躍世的很多“秘密”，他都知道，并參與其中。白躍世擔任西安體育學院研究生部主任期間，他就讓張家樂先后10多次以舉辦會議、編寫教材、印刷資料等名目，虛開發票12張進行報銷，從而套取公款。白躍世套取的公款全都來自研究生部的“小金庫”。研究生部每年有學科建設經費10萬元，資金主要來源于錄取計劃外研究生所收取的費用，用于研究生部吃飯、邀請講課等無法在學校大賬上正常報銷的事情。“小金庫”由白躍世具體經管，學校財務處只審核票據的真實性及是否符合財務要求。如此一來，“小金庫”幾乎成了白躍世只手遮天的提款機，他需要錢了，就讓張家樂去開一些發票，然后“報銷”，經過簡單流程，錢很快就落入自己口袋。

紙終究包不住火。2017年6月12日，已成為西安體育學院副院長的白躍世，因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審查。3個月后，陜西省紀委決定給予白躍世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一名在陜西師范大學思想政治教育系苦讀4年的優秀學生，當官十余年，卻思想貪婪，道德敗壞，理想信念喪失，毫無黨性原則，無視黨紀國法，大搞錢權交易，擾亂公平競爭秩序，嚴重破壞了院校政治生態。在鐵窗里的白躍世，含淚寫下“懺悔書”，但一個“悔”字，怎洗得清自己的滿身污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