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忠

對腐敗的追根溯源,古今中外的文章著作可以說是汗牛充棟。上世紀80、90年代,蘇聯及東歐各執政的共產黨國家,相繼丟掉政權的“蘇東劇變”,不少人將其原因歸結為腐敗。似乎只要堅決反腐敗,就能贏得民心,就能長期執政。其實,這個觀點并不全面,這個結論也失之偏頗。
深諳“只有解放人類,才能最后解放無產階級自己”道理的蘇聯東歐共產黨人,為什么在長期執政的過程中,會不斷失去民心,會出現大面積腐敗,會層層弱化、代代矮化,變成“俄羅斯套娃”,最終被廣大黨員、人民群眾所拋棄?
十八大前,商務印書館出版了我和董瑛博士撰寫的《蘇聯亡黨之謎》一書。在書中,我們不但披露了蘇共東歐是如何亡于自身的大量史實,而且揭示了蘇聯亡黨亡國東歐演變劇變的兩個根本性弊端——一是過分集中的權力結構,二是過分落后的選人用人體制。
《相比之下,腐敗的危害不值一提!》一文,標題雖很尖銳,但說理卻很透徹。文中所提的六大不容回避的問題:諸如“立法不慎重,標準不客觀,修訂不及時,體系不配套,利益不多元,收費不合理”,的確是制度的問題,但卻基本是淺層次的制度問題。
潛心研究制度反腐30多年。20年前搞明白了,制度其實分兩個層次、一是淺層次制度,即說在嘴上、寫在紙上、貼在墻上的條條款款;二是深層次制度,即保障那些嘴上、紙上、墻上的條條款款得以堅決執行的組織體系(也即權力結構和選人用人體制)。
改革開放40年,腐敗之所以越演越烈。一是只搞了經濟體制改革,而沒搞政治體制改革。這種跛腳前行所拉大的巨大縫隙,既是兩極分化日益嚴重的巨大空間,也是腐敗滋生蔓延的巨大空間,還是上述六大不容回避問題不斷尖銳的巨大空間。二是只在經濟領域(基本上是民營經濟)摒棄了蘇聯模式的兩大根本性弊端(不科學的權力結構和不合理的選人用人體制),盡管很短時間便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但在上述六大不容回避問題日益尖銳的現實條件下,這全球第二大蛋糕卻分得很不公平。
于是,一邊是經濟體制改革孤軍深入,單兵突進,從而造成權力部門化、部門利益化、利益私有化,上述六大不容回避問題,剪不斷,理還亂;另一邊是政治體制改革按兵不動,步履蹣跚,畏首畏尾,左顧右盼,用行政體制改革代替政治體制改革,用行政機構改革代替行政體制改革,用行政審批改革代替行政機構改革……
幾十年下來,制訂的那些,說在嘴上、寫在紙上、貼在墻上的條條款款——淺層次制度,中國可能早就位居全球之冠。
可是,由于沒有政治體制改革與之配套并配合,保障那些嘴上、紙上、墻上的條條款款得以堅決執行的組織體系(也即權力結構和選人用人體制)——深層次制度,我們基本上都一個做法——繞著走。
由于建黨以來,我們“以俄為師”,照搬了蘇聯模式。于是,蘇聯在革命、建設時期出現過的問題,我們基本上也都出現過。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不僅提出了“蘇聯模式”這個概念,而且在38年前,就發表了政治體制綱領性文獻——《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意在摒棄蘇聯模式,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
習近平同志擔任總書記后兩個月,第一次在中央紀委二次全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時,就尖銳指出:“我們國家無論在體制、制度上,還是在所走的道路和今天所面臨的前所未有的境遇,都與前蘇聯有著相似或者相近乃至相同的地方。弄好了,能走出一片艷陽天;弄不好,蘇聯的昨天就是我們的明天。”
一年后,習近平第二次在中央紀委全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時,提出了“形成科學的權力結構”的政治體制改革目標。其實,只要認真分析這句話,就會明白,建黨90多年,執政60多年,改革開放30多年,我們黨和國家還未“形成科學的權力結構”。因此,在“三相”(相似、相近、相同)“兩制”(體制、制度)“一境遇”條件下,習總書記才會得出“弄不好,蘇聯的昨天就是我們的明天”的判斷。
由此可以清楚地懂得:查案糾風,是反腐敗的治標;強高壓反腐敗,是政治體制改革的治標;而在經濟領域和政治領域徹底摒棄蘇聯模式,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才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治本之策。
(責任編輯 李秀江)
作者系中國紀檢監察學院原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