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志超
內容提要 敘利亞戰爭既非內戰,也非教派沖突,而主要是一場地緣政治爭奪戰。多重矛盾交織,多組勢力對立,致使敘利亞戰爭性質莫名難辨。自2011年敘利亞戰爭爆發以來,地區內外勢力紛紛卷入,并展開激烈的地緣政治博弈,導致敘利亞問題日趨復雜,不僅使其解決難度增大,還擴大了敘利亞戰爭的外溢效應,對地區和國際格局變化產生了重要影響。
關鍵詞 敘利亞戰爭;地緣政治;博弈;前景
DOI: 10.19422/j.cnki.ddsj.2018.11.011
2017年以來,敘利亞戰場形勢快速發展,極端組織“伊斯蘭國”(ISIS)基本被剿滅,敘利亞反對派武裝節節敗退,退居伊德利卜一隅。截至2018年9月底,敘利亞政府軍實際已控制全國近60%的領土并占據絕對優勢,庫爾德人控制區約占28%,反對派武裝控制區約占9%,“伊斯蘭國”約占1%。[1]目前,敘利亞戰爭已接近尾聲,難再爆發大規模軍事沖突,而政治博弈正取代軍事斗爭,成為新階段敘利亞問題發展的新特點。
敘利亞戰爭的性質
2011年3月敘利亞戰爭爆發,迄今已近八年。然而,關于這場戰爭的性質卻并不明晰。參戰各方不同的政治立場、意識形態以及迥異的利益糾葛,都影響著對敘利亞戰爭性質的判定。關于敘利亞戰爭的性質,主要有五種說法。
一是內戰說。這種說法傳播最廣,但大量外部勢力介入使得這一說法站不住腳。目前敘利亞戰場主要有四股內部力量:敘利亞政府軍、反對派武裝、庫爾德武裝以及“伊斯蘭國”等極端勢力和恐怖組織。從表面上看,這四股力量都是敘利亞人,但他們背后都有外部勢力支持,若無外部勢力支持,敘利亞政府軍恐早已贏得戰爭。此外,還有不少外部軍事力量直接參戰:除了美國、俄羅斯、土耳其、伊朗、英國、法國等國直接出兵敘利亞外,還有來自黎巴嫩、伊朗、伊拉克、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國的民兵,以及來自全球上百個國家的數萬極端分子和雇傭兵等。因此,用“內戰”來描繪敘利亞戰爭是不科學的。
二是教派戰爭說。這一說法也比較流行,它認為敘利亞戰爭主要是敘利亞少數派阿拉維教派[2]與多數派遜尼派之間的沖突,其背后則是以伊朗為首的伊斯蘭什葉派和以沙特為首的伊斯蘭遜尼派之間的對抗。這一說法有一定道理,教派沖突的確已成為當前中東政治斗爭的主要特征,構成危及中東安全與穩定的重大威脅,其核心是分別以沙特和伊朗為首的遜尼與什葉兩大教派的沖突。從巴勒斯坦到黎巴嫩,從巴林到卡塔爾,從伊拉克到也門,教派沖突在整個中東地區幾乎無處不在。在敘利亞戰場上也存在著帶有明顯教派分野的兩大敵對陣營:一邊是沙特、阿聯酋、卡塔爾、土耳其、約旦以及其支持的敘利亞反對派,另一邊包括伊朗、敘利亞、黎巴嫩真主黨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什葉派民兵武裝。不過,這一特征既難以解釋美西方、俄羅斯和以色列在敘利亞問題上扮演的特殊角色,也難以圓說為何作為少數教派代言人的敘利亞巴沙爾政權在國內迄今仍然擁有如此廣泛的支持和執政基礎。其實,教派矛盾只是沙特與伊朗沖突的表象,兩國博弈的實質是地區霸權之爭。
三是反恐戰爭說。敘利亞戰場上充斥著諸如“伊斯蘭國”“努斯拉陣線”等眾多伊斯蘭極端勢力和恐怖組織,它們構成敘利亞戰爭中一支難以忽視的力量,是影響敘利亞戰局發展的重要因素。美國前國務卿約翰·克里曾指出,薩拉菲圣戰組織約占反對派武裝的15%-25%。[3]特別是2014年“伊斯蘭國”異軍突起后,一段時間里攻城略地,敘利亞戰爭的面貌隨之改變,而反恐戰爭也相應地成為敘利亞戰爭的主要形態。但反恐戰爭只反映了敘利亞戰爭的階段性特征,并不能準確反映整個戰爭全局面貌。即使在“伊斯蘭國”崛起期間(2014—2018年),反恐戰爭也只是敘利亞戰爭的主要形態之一,期間政府軍與反對派武裝的軍事沖突并未停止。實際上,反恐也未成為各方最優先的任務。比如,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執政期間雖組建了反恐國際聯盟,但拒絕出動地面部隊對“伊斯蘭國”進行軍事打擊,致使該組織日益坐大。敘利亞政府軍和敘反對派也未將主要矛頭對準“伊斯蘭國”。
四是代理人戰爭說。誠然,敘利亞戰場上的每股勢力背后都有外部支持,美西方、俄羅斯、土耳其、伊朗、沙特、卡塔爾等在敘利亞內部都有代理人。敘政府主要得到俄羅斯、伊朗、黎巴嫩真主黨以及各地什葉派民兵的支持。敘利亞反對派武裝數目眾多,派別林立,其幕后支持者也多元,包括美歐、土耳其、沙特、卡塔爾和阿聯酋等國:如敘利亞自由軍背后有西方、土耳其的支持;“伊斯蘭陣線”“征服軍”等幕后支持者主要來自海灣阿拉伯國家和土耳其;“敘利亞土耳其旅”主要是土耳其支持;“庫爾德民主軍”得到了美國的支持,但也被土耳其認為是土耳其反政府武裝“庫爾德工人黨”的分支。因此,認為敘利亞戰爭是一場代理人戰爭有一定道理,但這只是表象而非實質。
五是美俄新冷戰說。這一說法認為敘利亞戰爭是俄美全球新冷戰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美俄沖突的產物。俄羅斯之所以在敘利亞開辟新戰場,是為了轉移在烏克蘭及克里米亞問題上承受的巨大壓力。這一解釋也站不住腳。如果仔細分析敘利亞戰爭,可以發現,俄美對抗并非敘利亞戰爭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美國只是敘利亞反對派武裝的主要支持者之一,且支持力度是遞減的。現任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后,美國更是停止了軍事支持。不深度卷入敘利亞戰爭,是奧巴馬和特朗普前后兩屆美國政府的共識。美俄對敘利亞戰爭的參與程度也是不對稱的,俄羅斯的參與程度明顯強于美國,而且還有一個美退俄進的漸進過程。從2003年敘利亞化武危機時俄羅斯出面斡旋為巴沙爾政權解圍,到2015年直接軍事介入,正是因為看到美國的猶豫和退縮,俄羅斯才不斷加大干預力度。
以上五種說法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迷惑性也強。由于敘利亞戰爭持續時間長,牽涉面廣,各種矛盾錯綜復雜,外部勢力參與廣泛且深入,因此判斷戰爭性質難度也大。本文認為敘利亞戰爭本質上是一場地緣政治戰爭,地區內外勢力在敘利亞的激烈角逐導致這場戰爭綿延不絕,愈演愈烈,“美俄新冷戰說”和“代理人戰爭說”本身就帶有強烈的地緣政治博弈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