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青,蔡銀鶯
(華中農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城鎮化和工業化快速進程中,棚戶區、城中村等不斷接受拆遷改造,該過程中因涉及利益分配、社會公平等敏感問題而備受社會關注和討論。目前針對拆遷的相關研究較為豐富,涉及利益沖突博弈[1]、改造模式[2]、法律制度分析[3]、意愿與行為選擇[4]、增值收益分配[5]等各個環節。宏觀層面上多數學者運用博弈論對拆遷中涉及的相關利益主體、拆遷沖突和制度缺陷進行分析[1-3]。微觀層面上學者們更加關注被拆遷個體的心理和行為選擇[4]。無論宏觀或微觀層面、理論分析還是實證研究,均表明城中村拆遷改造對居民的生活會產生顯著影響,甚至和土地流轉、農地征用等作用機理一樣,因居民的生計、收入和流動狀況改變而導致社會結構發生改變[6-7],而現有研究卻鮮有以城中村拆遷改造為切入點分析其對原住民社會階層變化的影響。
另一方面,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經濟飛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升。與此同時,也帶來了貧富差距拉大、階層分化加劇、社會不穩定因素驟增等問題,社會不平等方面出現了許多新的形式和變化。學者們不斷用各種指標和工具對其進行描述與測量,以客觀地反映社會非均衡性。其中,以社會階層的視角反映社會非均衡發展更具綜合性、針對性。但以往關于國內社會階層的研究多數是總結不同歷史時期社會結構的特征及其影響因素、作用機理[8-12],側重于反映宏觀層面結構性因素(如體制、區域、制度)對整體社會的影響,而很少有微觀實證研究受拆遷補償影響的某些典型城市和村莊等局部社會結構特征及其變化。
在城市化驅動下,城中村拆遷改造會促使原住民從農民或低層務工進入城市社會,依賴補償帶來的住房財產從事租賃或經營,獲取財產性收入,甚至會在拆遷補償的資本積累下改變職業類型,從而發生舊階層的瓦解或新階層的重塑,以及住房財產貧富差距擴大的現象。因此,本文選擇城中村拆遷改造具有代表性的城市——武漢為研究區域,以兩個城中村改造后的住宅小區調研數據進行實證,運用潛在類別模型劃分社會客觀階層和住房階層,以潛類別變化揭示拆遷對社會結構的影響,探索住房階層與客觀分層之間的聯系與區別,嘗試從社會不平等的視角認識拆遷前后的社會分化及可能存在的問題,對緩和社會矛盾,城中村治理改造具有一定的政策啟示和實際意義。
社會分層是社會成員、社會群體因社會資源占有不同而產生的層化或差異現象,尤其是指建立在法律、法規基礎上的制度化的社會差異體系[8]。研究社會階層問題離不開對階層劃分標準的總結,部分學者以職業、收入、住房、消費進行單維度階層劃分,而多數學者采用韋伯的多元分層標準(收入、聲望和權利)或者布勞和鄧肯設計的社會經濟地位指數(SEI) 測量方法[10]。本文正是基于SEI的測算原理選擇教育、職業、收入作為社會客觀階層劃分的主要指標。
國內許多專家運用上述分層方法分析了中國不同時期的社會結構特征。劉欣的研究結果顯示中國城市社會結構為包括5個階層的“金字塔型”結構[11]。孫立平用 “斷裂”來形容 20 世紀 90 年代以來的中國社會結構, 認為中國兩極分化嚴重[12]。而李強采用國際社會經濟地位指數的方法,發現社會結構呈現出比一般金字塔結構還要差的“倒丁字形”[8]。而社會改革進入深水區、經濟進入新常態后,社會階層結構是趨于結構化(資源分配及利益關系趨同化)還是碎片化(資源分配和利益關系異質化)值得探索。為此,以教育、職業、收入為主要指標劃分社會客觀階層,在此基礎上選擇住房價值來揭示各客觀階層的住房變化特征,進而掌握房屋拆遷等事件會誘使局部社會結構走向何處,是本文實證研究的目的和意義所在。
潛類分析是從觀測變量的聯合分布概率的特征值中尋找某些具有相同特征人群的集合,每一個潛在類別由一群具有相同特征(高同構性)的觀察值所組成,這種模型被稱為潛在類別聚類模型(Latent Class Cluster Model)[13]。其原理是通過最大概率似然值求解法,給出觀察變量(教育水平、職業類型、收入水平)分別在潛變量各類上(各階層)的響應概率(表1、表2),據此來揭示潛變量中不同維度的基本特征。這種方法的最大特色是以樣本間相關聯的概率作為分類依據,而不是傳統的通過計算樣本距離表示樣本間的關聯。本文的觀察變量為教育水平、職業類型、收入水平,分別記為A、B、C,模型可以寫為:式(1)中:表示外顯變量的聯合分布概率;表示觀察數據屬于某一潛在類別變量X的特定類別t的概率,表示屬于第t個潛在類別的觀測值在A變量上反映為i的條件概率,其他依次類推。

本文以探索性潛類分析方法進行模型估計,其操作方式是用 Latent Gold 4.5軟件以潛在類別數目1為基準模型,逐漸增加潛在類別數目,并逐一檢驗各模型的適配性,以選出最佳模型[13]。
武漢市作為中部6省唯一的副省級和特大城市,2016年城鎮化率高達79.77%,高速城鎮化也帶來了一系列城市規劃問題,而城中村改造是其城市建設中的重點,政府多次出臺文件指導拆遷工作。2018年2月6日,《武漢市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補償操作指引》公布,可見武漢市政府高度重視房屋拆遷工作。武漢城中村拆遷改造起步早,規模大,“十二五”期間,城市面貌大幅改善,居民生活質量得到較大提升。“十三五”期間,武漢市還將全面完成棚戶區改造和中心城區剩余的49個城中村改造。因此,研究武漢市城中村的社會結構問題,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對武漢市洪山區華農西苑小區和光谷青年城兩個小區的拆遷原住民隨機抽樣調研收回的326份有效問卷。由受訪對象的統計性分析可知,其男女比例基本平衡,教育水平結構為金字塔結構,戶籍類型以城鎮戶籍居多,所占比例高達78.53%。其中華農西苑小區的問卷125份,被拆遷居民主要來自板橋村、東邊劉村等9個村莊,拆遷前土地為國有產權,拆遷出于校園環境改善的目的由高校出資建設。而光谷青年城的問卷201份,被拆遷居民來自關山村、新灣村等20余個村,拆遷前土地為集體產權,在政府征收的基礎上通過社會資本實現城市環境改善。兩個小區的產權方式和投資主體的差異是本文選擇這兩個小區的主要原因。
由模型估計結果可知,拆遷前社會客觀分層最佳適配模型為3個潛類,拆遷后為2個潛類,具體條件概率見表1。潛類分析表中為各觀察變量值在某潛類上的響應概率,文中以百分比進行描述,便于理解和分析,并不影響數據結果的實質。
表1結果顯示,潛類1占樣本總數的41.61%,接近半數的文化水平為小學及以下,隨著學歷的提高條件概率逐漸減小,呈現“金字塔型”分布,為文化水平最低的潛類;該類別的職業類型以退休人員為主,比例高達92.64%,而企事業單位負責人等的響應概率均為0,為職業類型最少但最為集中的一個類別;不同收入水平的條件概率隨收入水平的提高呈非對稱的“倒U型”分布,低收入所占比例較低,不到10%,其他收入水平的概率分布較均勻,中收入水平最高,其條件概率達28.01%。
潛類2占樣本的31.03%,教育水平分布與潛類1具有同構性,均呈金字塔型,但其金字塔的塔底更窄,塔尖更寬,相對平緩;職業涉及類型全面,分布具有顯著的異質性,零星散工人員最多,其次為企業公司人員;收入的條件概率隨收入的提高直線下降,低收入者占半數以上,高收入者比例不到1%。
潛類3的比例為27.36%,高中和大專以上學歷的響應概率均較高,分別為43.44%和26.03%,整體教育水平最高;職業類型以黨政事業單位和企業公司在職人員為主,其條件概率遠大于其他職業類型的概率之和;收入由低到高的概率呈現“倒金字塔型”分布。
綜上所述,拆遷前的3個潛在類別中,潛類1的規模最大,其中絕大多數為城鎮中的退休人員,這一群體雖然教育水平最低,收入水平不高,退休金也為數不多,但穩定的經濟來源可以保障其生活無憂,因此客觀社會階層處于中間位置;潛類2比例次之,收入最差且不穩定,文化水平偏低,是以零星散工、無業人員為主的社會最底層群體;潛類3人數最少,為高學歷、高收入的企事業在職群體,社會客觀位置處于上層。社會階層結構呈現由3個階層構成的非對稱橄欖型,中間為潛類1,兩頭分別為潛類2和潛類3。

表1 客觀分層潛類分析表Tab.1 Objective strati fi cation latent analysis
如表1所示,拆遷后最佳適配模型包括2個潛類:潛類1占樣本總數的比例達72.46%,教育水平與拆遷前的潛類1表現出較強的一致性,均為“金字塔型”分布;職業雖涉及不同類型,但以退休人員為主,比例高達76.62%;收入分布差異不顯著,隨收入提高其條件概率緩慢減小,呈現“矮金字塔”型。潛類2占樣本總數的27.54%,教育水平的響應概率呈 “倒U型”分布,且以高中學歷為主,比例接近半數,大專及以上的高端人才次之;職業類型以企業工作人員為主,其條件概率為30.25%;收入概率與拆遷前的潛類3形貌同構,均為“倒金字塔型”,高收入者的條件概率在所有收入組別中占絕對優勢,比例高達44.7%。
可見,拆遷后客觀分層包括兩個差異明顯的階層:一個是以低學歷、低收入的無業、零工和退休等為主的社會中下層群體,另一個是以高學歷、高收入的企事業在職人員為主的社會上層人群。
最佳適配模型的潛在類別數目由拆遷前的3個變為拆遷后的2個。比較各指標在各階層的條件概率可知,企事業單位在職階層內低學歷的條件概率減少,高學歷概率增加,企事業單位人員所占比例略有減少,退休人員比例明顯增加,低收入的條件概率稍有減小,中高收入的概率略為增大。以退休人員為主的中等階層在拆遷后高文化水平所占比例減小,低文化水平比例增加,企事業單位人員和退休人員的比例明顯減少,中低收入比例減小,中高收入的比例增加。以零工人員為主的底層群體拆遷后最為明顯的變化是收入方面,中低收入的比例顯著上升,中高收入的比例則顯著下降。
社會客觀階層結構由拆遷前的“橄欖型”變為企事業在職階層和零工退休群體兩個階層,觀察外顯變量的基本特征可知兩個階層的退休人員比例均增加,這主要有內外2個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部分人員職業角色的自然轉變,即沒有拆遷影響也會存在的內在原因。拆遷、重建、返遷等過程比較長,部分人員在此過程中轉變為退休人員,尤其是零工人員雖無穩定工作,但大多數通過個人方式繳納養老保險,以防老年無經濟來源,這也是零工底層群體能夠向上層流動與退休中層群體融合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則因拆遷的影響導致局部社會階層間的流動,即拆遷的外在影響。零工階層因為拆遷后財產性收入、生活水平等方面的提高向原中等退休階層靠攏,趨于同質化,與未能向上層流動的中等退休階層幾乎全部融合形成以無穩定職業為主的中下階層。而由拆遷后2個階層內部職業、收入等的條件概率變化表明流向上層的中層退休人員僅為極少數人,說明盡管拆遷對下層群體流向上層群體具有一定的影響作用,但社會階層之間的流動方向存在難易程度的差異,初始社會位置越高,越難向上層流動,存在階層壁壘。總體而言,拆遷之后未分化出新的階層,而主要是舊階層的流動和融合,說明拆遷后社會結構趨于同質化、均衡化,保持了一定的穩定性。
中國實施住房改革以來,房產已成為居民的重要財產或資產,出租和出售房屋成為居民獲得財產性收入的重要手段,住房逐漸成為判定一個家庭社會與經濟地位的最直接指標[14]。城中村拆遷前后變化最直接、最顯著的非住房莫屬,且會通過影響住房價值而影響住房持有者所處階層,因此選擇住房價值作為衡量住房階層的唯一指標進行潛在類別模型估計。
由調研樣本的基本特征可知,拆遷前后住房價值的平均值由252.29萬元增加至312.63萬元,變異系數由1.09變為0.77,說明拆遷后整體的住房價值是增加的,不平等程度則是減少的。由模型估計結果可知,加入住房價值指標后的模型與原客觀分層具有極高的同構性,拆遷前后階層數量類別一致,各階層規模較為接近。無論是觀察變量的結構分布還是數值大小均出現了極強的相似性,可見住房價值并未打亂原有的客觀分層結構,而是在其基礎上發生住房價值的內部分化。
住房財產在不同客觀位置上的分布特征不同,主要表現為各高低住房價值組別在不同潛類別的響應概率各不相同。拆遷前不同住房價值組別在潛類1中的分布較均勻,條件概率均為0.2左右。而潛類2和潛類3的住房價值均顯現出與其客觀分層所處位置相反的狀況:客觀分層位置處于底部的潛類2在高住房價值組別存在的條件概率高,而在低住房價值的條件概率低,住房財產由高到低的分布概率呈現為“金字塔型”;以高學歷、高收入企事業單位在職人員為主的上層人群的住房財產反而在低價值住房的響應概率最高,高價值住房的響應概率最低。而拆遷后兩個階層在不同住房價值組別的條件概率呈現截然不同的分布結構,中下階層隨著住房價值的增加其概率逐漸增大,上等階層的概率則隨著住房價值的增加而減小。

表2 住房分層潛類分析表Tab.2 Housing strati fi cation latent analysis
由于各階層所占樣本比例不同,不能直接比較階層內部外顯變量所占比例的變化,故整理表3來分析階層內部各價值組別的比例變化情況。其中,拆遷前后均為上等階層的企事業在職階層,其拆遷前低價值住房組別的比例高于高價值住房比例,拆遷后低住房價值的比例增加,而高住房價值的比例減少。因此,拉大了該群體內部成員在住房財產持有上的差距,這種差距會導致該階層整體住房價值的相對位置降低;而拆遷后的零工退休階層為拆遷前兩個群體的融合,相較于拆遷前兩個階層的概率之和,其低住房價值組別的比例減少,高住房價值組別的比例增加。同理,拆遷也拉大了其內部成員在住房價值方面的差距,但這種差距則誘使該階層整體住房價值的相對位置升高。拆遷前零工退休階層住房價值整體上高于企事業在職階層,綜合考慮兩個階層的住房價值相對位置的變化,可知階層間的住房價值差距隨著拆遷而擴大。

表3 住房價值組別比例變化表Tab.3 Changes in the ratios of housing value groups
綜上可知,住房價值在各階層的分布與原社會客觀分層并未表現出簡單的一致性,某些類別表現出分布相反的狀況。這與拆遷加劇不同階層內部住房價值差距的原因相似:首先,以城中村原住民為研究對象,必然會受城中村形成原因、特點等因素的影響。一般城中村原住民文化水平低,無穩定職業,這一人群因為知識、技術水平不具備比較優勢,需要通過住房獲取自身安全感和養老保障,城中村又容易出租房屋不勞而獲,會誘使城中村底層群體在住房上投入其所有財富積累甚至負債,在拆遷時也會因此選擇更多的住房補償,因而顯現出客觀位置低的人卻持有高價值住房以及拆遷后該階層低住房價值比例減少而高價值住房的比例增加的現象。其次,原住民中職業較為穩定的部分上層人群隨著教育水平、收入不斷提高主動脫離了城中村較為混亂的環境,進入居住環境和地段更好的城市社區而未參與拆遷改造,還有一部分客觀位置較高的人群因文化、技術水平、生活方式及理念等與底層人群千差萬別,且對未來生活有一定信心和把握,相比于一味追求住房更大更新,他們更愿意投資于教育、福利、休閑等方面,也因對自己居住房屋的長久感情而未主動脫離城中村。因此,客觀位置較高的人群持有高住房價值的條件概率不高。當該階層在遭遇拆遷時,部分大面積住房擁有者會因考慮還建房產權不易出售以及裝修資金的承受能力等因素而選擇相對適中的住房面積補償,也有部分上層人群會因還建周期過長影響生活質量而選擇部分貨幣補償以自行購買現房,還存在因風險承受能力強選擇部分貨幣補償進行創業投資等情況,因此,拆遷后客觀位置高的階層的低住房價值比例增加,高住房價值比例減少,階層內住房價值差距擴大。綜上所述,主要是城中村局部社會的特殊性、復雜性導致與以往整體社會、城市社會的研究結果存在差異,仔細分析其機理,與李路路等學者得出的“客觀位置較高的階層居住狀況較好,而居住狀況較差的多是客觀位置較低的階層”[9]這一結論并不相悖。
對于城中村成員之間資源稟賦差異及階層分化,目前從微觀視角研究的較少。盡管HE SHENJING[15]關注了城中村內部社會分層和住房差異問題,但其重點針對原住民、農村移民、其他城市居民三個群體的比較,而未細化原住民個體間階層分化的研究。本文的社會客觀分層模型估計揭示了以城中村原住民為主體的局部社會結構,以階層數量、規模及其特征差異反映原住民個體之間社會經濟地位的分層狀況,有助于正確認識城中村的社會不平等和分化程度。結果表明拆遷前社會客觀階層包括以零工人員為主的底層人群,退休人員為主的中等階層和企事業單位在職人員的上層人群3個階層,構成中間大、兩頭小的“橄欖型”結構,較現代中國城市社會的“金字塔型”結構和全國社會階層的“倒丁字型”結構[9,11]相對穩定,可見這兩個城中村原住民之間初始稟賦雖有差異,但其依靠住房財產性收入的獲利方式具有較高同質性,階層分化和不平等狀況并不嚴重。
不同的拆遷補償方案對不同階層原住民的影響各異,原住民的初始資源稟賦在拆遷改造作用下會發生顯著變化而加深不同階層的分隔與對立。而本文發現拆遷對社會非均衡分布的變化確實具有一定的影響作用,但并未產生劇烈的貧富差距擴大現象。社會階層結構拆遷后變為兩個階層,階層存在流動和融合現象,趨于同質化,可見社會分化隨著拆遷呈一定的減弱態勢。
市場轉型、住房改革和城市化快速發展等因素導致中國住房不平等逐漸加劇,住房分化隨之引起關注[16]。城中村原住民會因拆遷補償模式的設置和自身選擇,獲取不同程度的增值收益,從而改變住房財產的分化情況。基于此,分析拆遷對不同階層原住民住房分化的影響,結果表明:就城中村原住民整體而言,拆遷改善了其住房狀況,提高了住房的絕對價值,縮小了住房價值的不平等差異;而各社會階層之間的住房價值并未均勻分布,拆遷誘使不同客觀階層間的住房價值發生了改變,拉大了階層內部住房財產持有的差距。可見此類拆遷補償模式會使城中村原住民的分化程度在總體上呈減弱態勢,而各客觀階層內部住房分化則是加劇的。二者的影響存在差異,有利有弊,但無需因噎廢食,而應探尋更完善的拆遷補償方案,兼顧社會均衡發展和城市空間優化。
有研究表明,就業選擇多樣化和收入分配差距擴大等因素導致社會經濟地位差異日益擴大,從而導致城中村原住民在住房質量和空間方面的差異擴大[16]。而住房資源的差異可以通過財產性收入差距的擴大導致社會經濟地位差異的再次擴大。因此住房資源分層和社會客觀分層之間存在相互影響的關系,這一點在本文中也得以體現。二者的關系呈現出一定的復雜性,住房價值指標的加入并未打破原有的客觀分層類別及其特征,但也未體現出簡單的一致性,反而呈現出部分相反分布的情況。
本文以實證表明了拆遷對城中村原住民的客觀分層位置、住房財產分布的均衡性有重要影響,但研究側重于拆遷事件對城中村局部社會的影響。而將城中村原住民置于不同尺度的社會范圍內,其階層地位大有不同,即社會階層結構在不同的社會尺度(內部居民和外部公眾)和地域尺度(城中村—城市—區域—國家)分化結果不同。因此,未來有待于對比不同補償模式、不同尺度范圍內的社會階層結構,同時利用傾向匹配方法控制時間遷移因素,構建計量模型研究拆遷對社會階層的影響,多個維度探尋拆遷對原住民以及整個社會階層結構的影響及其作用機理。
城中村改造因涉及社會分化、貧富差距問題而至關重要。本文以兼顧公平與效率兩個導向為價值目標,對補償政策給出以下建議:在效率存在問題的時候較多地偏向效率,如征收個人住宅房屋時,在保證拆遷程序規范公平的基礎上,可在拆遷補償方案中明確規定,對按期簽約、搬遷的被征收人、公有房屋承租人選擇貨幣補償的,按照不超過被征收房屋價值10%的標準給予獎勵;當市場化的再分配過程因缺乏對弱勢群體的傾斜而導致結果公平的問題時,應將福利制度納入拆遷補償過程,如參照2018年最新修訂的《武漢市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補償操作指引》“按照相關規定認定住房存在困難的實施住房困難補助,對于拆遷面積過多的居民應設置住房面積補償上限,超出上限的部分給予貨幣補償”的這一規定完善各區域拆遷補償文件。此外,對于特別困難的被拆遷人,可申請保障性住房,同時結合失業保險、養老保險、醫療保險、貧困救濟等社會保障方式,與貨幣、住房補償一同構成多元化的補償機制,兼顧效率與公平,縮小貧富差距,從而緩解階層矛盾,整合階層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