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君
中圖分類號:G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2-1578(2018)33-0253-01
那一夜,沒有朗月星辰,沒有熠熠燈火。
黑魆魆的夜原來是那么冰涼,空氣仿佛凝滯一般,陌生的消毒水味道從鼻腔涌入喉間,沒入肝腸。沒有溫暖的被窩,取而代之的是窄窄的病床。
一切是如此唐突,如夢一場。
但疼痛分明那么真實,我眼睜睜地看著右踝在一秒一秒間由深紅到青紫,再到黑紫;在一分一分間腫脹到小腿那般,再到大腿那般。從摔落在柏油馬路上,到被抬到救護車上,再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這一路,我未曾跨出一步。這難以接受的一路在腦海里重復地回放著,我拼命想要找出紕漏來證明這只是夢。
可這不是夢啊,我多希望這是夢境而已。一秒間,一場橫禍,就再也不是平淡的一天。
夜,殆盡了我偽裝的勇敢,疼痛卻激增了我真實的害怕。手術要等到天明,而彼時的我覺得曙光再也不會來臨。困倦和疼痛較著勁兒,我在迷迷糊糊中疼得驚醒,又在昏昏沉沉中累得疲憊。
疼痛不僅折磨著我,還折磨著坐在床邊陪伴著我的父親。汽車駛來的那一秒讓我體味了苦痛,而得知消息的那一秒父親定是悄悄白了發。為了消磨著難眠的一夜,父親陪伴著我一次次冰敷腫脹的右踝,一遍遍看手機里的照片,一次次安撫我被疼痛驚醒的恐懼無措,一遍遍強忍自己困倦。
已然是凌晨了,反復的疼痛反而讓我承認了車禍的事實。看著床邊困倦的父親,我既是心疼又是愧疚,這滿是荊棘的路程該是我一人走過,但我卻無法減輕家人心靈的苦痛。我強忍著反復加劇的疼痛,想讓父親稍稍休息一會兒。父親實在是很疲憊,眼角藏著細小的難以發現的細紋,而他溫暖的手始終緊握著我的手,篤定而堅實,溫暖而厚重。歲月竟是如此的不饒人,輾轉間,父親不再是記憶中年輕的模樣。
即使在我幼時父親在外地工作,但他幾乎從未缺席過我這成長的一路。桌面上一直擺放著一張舊相片:一條不寬的小路,年幼的我正蹣跚學步,父親正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為我保駕護航。我仍然記得父親帶我放風箏時的和煦春風,教我游泳時的腥咸海水,領我看田野時的飽滿麥香,陪我打雪仗時的皚皚白雪。后來步入中學,學業最繁重的深秋的日子里,每個放晚學后父親的身影都會出現。回家的路上,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溫暖的掌心里,像是在我的手心播種了春光和花朵,瞬間暖化了小路的涼風。伴隨著我一天天長大,父親一天天老去,而父親于我的愛,即使走過了如此漫長歲月的路,依舊不附風塵,依舊熾熱溫暖。
父親不是善于表達情感的人,但伴隨著長大,我卻能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父親的愛。那是山之偉岸,撐得住天地;那是海之無垠,容得住萬物;卻又是一杯白開水的炙熱水汽,能在不知不覺中濕潤了眼眶;是一條平坦而永恒的路,能承載地住我成長的每一個足跡。
我的父親如此,而天下所有的父親,亦是如此。
天邊的一隅終于有了熹微的曙光,我知道,這最疼的路終于要走到了終點站。幾小時后我進了手術室,兩小時的鋼板固定縫合結束了一夜的懼怕絕望。當我從手術室中被推出來,手術室的門打開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直在外面守候的父親,我從他帶著血絲的眼瞳里讀懂了父親的如釋重負,讀懂了父女相承的一路艱難,讀懂了父親于我始終如一的厚重而溫柔的愛。
原來這滿是荊棘的路程,從來都不會是我一人走過。我所走過的每一步,那份沉甸甸的父愛始終相伴,正如當年我蹣跚學步,你在路的一端守護。
也許經歷一場所謂的大難的洗禮之后,必將熱淚盈眶。
那一瞬間,我不再害怕,感恩的暖流熬紅了我的眼眶,就好像最早抵達病房窗臺的那一縷微不足道而至關重要的陽光,驅趕盡黑夜,給予我嶄新的勇敢和希望。
時光的車輪永不停息地轉動著,這一路有太多泥濘,但這一路必定會有明媚的陽光。我緊握著父親于我的愛,隨時播種,隨時綻放,這一徑被點綴得燦爛芬芳,花香馥郁,即使是踏著荊棘也不覺苦痛,愈走愈溫暖,愈走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