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金大 莫江脈
我是廣西環江毛南族自治縣(民國時期稱廣西宜北縣)明倫鎮雅京村人,1939年11月至1945年5月,參軍編人中國國民革命軍第十六集團軍第四十六軍桂軍新編十九師五十五團三營七連,參與了對日作戰的多個重大戰役。今年,我已經98歲,向后代講述參加抗日戰爭的經過,讓后人銘記抗戰歷史,傳承抗戰精神,更加珍愛今天來之不易的和平。
軍官考問,把關入伍
我于1920年4月,出生在一個壯族貧苦農民家庭,上有兩個哥哥,下有兩個妹妹,1939年8月,我剛19歲,村長帶人到村里抓壯丁,我被抓了壯丁送去當兵。11月,到達欽縣后,隊伍稍作休整,就準備正式入伍。一位兩腮長滿胡子的長官問我是什么地方的人,我說是宜北縣的人,長官沒聽懂,就大聲詢問,宜北縣是什么地方?我又回答,宜北縣在廣西西北部,靠近貴州省的從江縣,長官仍然沒有聽懂,誤將我當作宜山縣人。因為我年紀小,身體又偏瘦,長官就安排我當了馬夫。每天割草喂養馬匹,在照料馬匹的間歇,我偶得翻閱一些書報,寫寫信,背背書,看看報……也有自己的樂趣,離家的憂愁慢慢消散了。長官發現我能識字,會寫字,能表達,就正式批準我進團人營下連.正式成為一名戰士,直到1945年8月抗日戰爭勝利,我換下軍裝離開部隊。但是,軍隊的多數主官和番號一直留在我的記憶里,不曾因歲月流逝而磨滅。
戰場新兵,英勇抗戰
首戰防守欽縣灣(今欽州灣)失利。1939年11月,日軍從欽縣和廉江海岸一線登陸,向廣西、廣東侵犯。11日前后,部隊給每個士兵發了一支步槍、一頂鋼帽、一條皮帶、一把刺刀、兩枚手榴彈、100發子彈和一袋干糧等軍用物品之后便迅速集合。軍官發話: “各位弟兄,我們部隊的總司令是夏威,軍長是何宣,師長黃固,團長黃廷才,為了共同抗日大家走到一起,弟兄們要遵守軍紀國法,不能亂走亂逃,一定要打倒日本侵略者,勝利之后,大家就回家安居樂業!”戰士們個個士氣高昂,熱烈高呼: “打倒日本侵略者!”部隊沒有經過正規訓練,就直奔戰場。我被編在中國國民革命軍第十六集團軍第四十六軍桂軍新編十九師第五十五團三營七連,營長是郭顯明,連長是唐德標的部下,負責防守欽縣灣的黎頭咀及海岸各點,主要任務是建設防御工事,拒敵登陸,掩護居民撤退,等待援軍,實行反擊,阻止日軍登陸。到了11月14、15日,天氣已逐漸轉冷,日軍突然攻襲,有的駕駛飛機從空中轟炸黎頭咀、龍門島等地,有的坐著汽艇向龍門島登陸襲來。我們有許多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心里還是有點害怕,最初不敢上陣。團長、營長、連長大聲高呼: “弟兄們,立即拿起槍來,一起反擊侵略者!”在生死關頭,我和連隊的戰友們熱血沸騰,在岸上展開頑強反擊,向日軍汽艇、船只開炮,擊沉日軍汽艇、船只數艘,日軍紛紛跳江落水。負責防守的戰士官兵,趁機英勇反擊,有的開槍擊中日軍士兵的頭部,有的擊中日軍士兵的救生圈,江面上炮聲槍聲、驚濤駭浪混雜一片。在英勇反擊侵略者的戰爭中,我第一次拿起鋼槍向日軍掃射,擊中了數名日軍。由于日軍配有空中飛機轟炸,地面武器又先進,準備充分,我軍還是剛剛組建的部隊,戰士來自全國各地,多數是沒有文化,在語言各個方面還沒很好的溝通,也沒有經過正規的訓練,根本不知道戰斗該怎么打,戰略、戰術更不用說了,加上武器多為步槍,重型火炮不多,在軍力、裝備方面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戰斗持續了兩天兩夜。17日,黎頭咀等地失守,許多戰友中彈壯烈犧牲,日軍順利登陸,侵占欽縣,我軍戰士犧牲慘重,欽縣灣防線全線崩潰。另外,部隊在防御階段對戰事沒有進行充分準備,軍部本來是想通過電話了解前線作戰情況和實際兵力,可是在防御階段,師部、團部對日軍侵犯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并沒有組織架設通訊設施和做好其它應對準備。軍部、師部、團部三級信息聯系網一直沒有打通,軍部沒辦法了解到前線戰況,沒有后方的兵力增援,前線部隊又對日軍無法開展有力地阻擊,致使欽灣到廉江濱海防線被敵人攻破。17日,日軍立即分兵北上侵犯南寧,一路上日軍分別對桂軍新十九師的師部駐地小董以及靈山、欽州、防城等地進行狂轟濫炸,濫殺平民百姓。我軍只對日本開展游擊作戰,沒能形成有力地打擊和阻擊,日軍順利侵犯南寧等地,11月下旬南寧失守。
途中遇險,擊斃漢奸
1939年12月初,桂軍新編十九師第五十五團、五十六團、五十七團的余下兵力,從邕欽(邕寧到欽州)公路沿線北上協防收復南寧,一路上與日軍開展游擊戰爭,為避免日軍空中轟炸,部隊多是從林間小道撤回。因為日軍的瘋狂入侵,雞犬不寧,在兵慌馬亂的時候,一路上鄉間百姓紛紛離家逃難避戰,荒涼的村莊沒了人煙,一片寂靜。撤回到邕寧縣境內時,看到在距離部隊行軍線上不遠處的一戶農家冒著炊煙,五十五團軍官命令我前往打聽并收集情報。我立即向村莊跑了過去,向這一戶農家敲門進去,一個40來歲的老農正在燒火做飯,燃著木糠,爐灶正冒出滾滾濃煙。我欣喜地向老鄉打聽:“老鄉,近日有什么人,經過我們村莊嗎?”他答:“沒有,你是什么人?”我答:“你看我,這身軍裝,我是國軍,來打聽日軍是否到過我們村莊這里。”他答: “日軍沒經過這里,前兩天,有國軍已經從公路這里向欽縣方向打日軍去了,你不妨坐下,吃個飯,我也要送兒子跟你們去當兵,打日本去。”我以為他說的是心里話,就坐下來與他攀談,沒看出他是一個漢奸。他裝模作樣到碗柜取碗給我端飯,我以為是真的,我就在桌邊等著。這時,他便抽出早就藏在碗下的手槍,向我開了一槍。幸運的是,子彈只打中了桌腳,我立即拔出駁殼槍,連續向他開了兩槍,他當場倒下。我立即逃出房子,向河邊奔去。大約10多分鐘后,聽到急促的馬啼聲、槍聲向我逃跑的方向追蹤而來。在萬分危急之中,我立即逃進四面環水的河灘蘆葦叢中躲避,聽見追擊的馬蹄聲和槍聲越來越逼近,他們使用刺刀對河岸上的稻草逐一搜查,搜了幾個來回。深藏在蘆葦叢中的我冷汗一波又一波,盡管昆蟲叮咬,只能屏住呼吸、忍著不動。等到天色變黑,追兵沿著原路朝村莊方向返回,我才小心翼翼從蘆葦叢中慢慢出來,趁著天黑,趕到了一兩公里開外的另一個村莊,找到當地一位老鄉。我對他說: “我是國軍,是來搜集日軍情報的,日軍進村沒有?”老鄉告訴我,他們的兒子也是參軍了,至今還不知道音訊。他們親切地給我端上熱乎乎的飯菜,餓了一天的我,來不及說一聲感謝,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頓飽飯,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起床,向部隊行軍的方向奔去。回到部隊后,我就漢奸設下的陷阱及時向長官匯報情況,與戰友們講述事情經過。部隊根據我反映的情況,果斷改變了原來的行軍路線,避免陷入日軍和漢奸的陷阱。這個事雖然已過去70多年,但是,我仍清晰記得從日軍、漢奸布下的圈套中逃出的那一幕。
浴血奮戰,昆侖關大捷
1939年12月,昆侖關戰役打響。北路由中國國民革命軍第三十八集團軍第五軍主攻昆侖關,第四十六軍所管的一七o師、一七五師和未及時休整的桂軍新編十九師,也奉命參加了昆侖關會戰。按照白崇禧的反攻總令,一線指揮作戰的軍官安排,由第一縱隊和第二縱隊夾擊攻擊昆侖關西部的高峰坳,負責阻擊和破壞日軍敵后交通運輸的作戰任務;主力軍隊在高峰、蘇圩一帶集結,阻止日軍增援南寧,牽制日軍行軍動向。我分在第一縱隊周祖晃的部下,在山間叢林里埋伏。部隊在山頭搭帳篷睡覺,吃的是軍糧、野菜等,為避開日軍轟炸,多是夜間行軍轉移或l開展攻擊。12月18日,是進攻的第一天!我l軍以重炮和山炮,對昆侖關西部的高峰坳、香爐嶺以及周圍日軍陣地進行猛烈炮擊。剛一進攻,猛烈的火力和配備重炮和坦克讓日軍措手不及。一時間,炮彈一片片的落在日軍的陣地上,排炮怒吼,地動山搖,高峰坳和昆侖關及周邊山頭被火光和濃煙吞沒了。昏天暗地,像在黑煙濃霧中打仗一樣,日軍設置的一些碉堡、鐵絲網、障礙物、紛紛被我軍摧毀,毫無準備的日軍被炮彈炸暈了,短短幾分鐘內,就被炸死、炸傷數百人,余下的日軍倉皇沖人碉堡中躲避。12月19日,我軍占領高峰坳附近山頭,勝利在即。可是,日軍除炮兵以外,還有上百架飛機向山頭和地面進行配合轟炸,當晚我軍即被日軍偷襲。20日高峰坳失守,我軍被迫敗退葛圩一帶整休應戰,戰事陷入被動。白崇禧將軍親自到陣地視察,我軍一時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改變不利戰局,無法攻占高峰坳。12月30日,我軍各部又開始進攻,向昆侖關及各制高點發射大口徑榴彈,集中射擊日軍,炮彈轟擊的地方,炮聲隆隆,硝煙沖天,威力十分巨大,日軍的陣地、工事、通訊設備盡皆摧毀。日機也朝我方投下大量的燃燒彈,我軍陣地上燃起熊熊大火,通訊電線,帳篷、營房和其他設施也被燒毀。我軍將士一面奮勇抵抗,一面砍樹割草撲滅火勢,隔絕火源,搶修電線。恢復電話聯絡是首當其中的重任。由此,敵我互搶據點,互相反擊,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我軍將士紛紛躍出戰壕與日軍近身拼刺刀肉搏,將敵人驅趕下山,戰斗場面異常殘酷激烈。在槍林彈雨中,我軍手端鋼槍與日軍肉搏拼殺,鮮血四處飛濺,染遍山林。由于山地地勢十分險要,敵我雙方一守一攻,對作戰雙方都沒有利,彼此對據點的爭奪形成拉鋸戰,完全依靠官兵以血肉之軀相互拼殺。在彈片紛飛的戰場上,我軍奮不顧身,勇往直前,不惜生命,身綁手榴彈,扛著炸藥包,轟炸日軍坦克,與敵同歸于盡的場面時常發生。但是,日軍就像被圍困的野獸垂死掙扎,雖多次進行反撲,均被我軍英勇擊退。直至12月31日,經過東線、西線、北線的反復爭奪,我軍消滅了日軍大部,昆侖關高地敵我陣亡將士尸體遍地,橫七豎八,整個戰場充滿濃郁的血腥味,日軍散落的佛相、國旗等在山上遍地皆是。日軍焚燒陣亡將士官兵的尸體,冒出滾滾濃煙,濃烈的焦腥臭味熏繞整個山頭。武鳴、上林、邕寧、橫縣等當地群眾表現出極大的愛國熱情,在日軍可能人侵的地方,村民都夜以繼日地利用鐵鍬、鋤頭等工具挖斷公路,或者在公路中間深挖大坑,阻止日軍運送兵源及彈藥,破壞干擾日軍去路,斷絕日軍交通路線。群眾還深藏叢林,伏擊散落竄逃的日軍,繳獲日軍槍支炮彈等武器以及鋼盔、水壺、飯盒等其它物品不計其數。與此同時,群眾還主動參與對我軍后勤物資運輸供應,并對我軍陣亡將士收集安葬。軍民經過10多天的浴血奮戰,攻克了昆侖關,取得昆侖關大捷,軍民歡欣鼓舞。
收復南寧,轉戰湘粵
在取得昆侖關大捷之后,1940年1月,日軍殘兵敗將紛紛向南寧方向和邕江下游沿岸狼狽南逃,我軍各部乘勝追擊,與日軍進行持久的消耗戰。3月,我軍發起春季攻勢,各個部隊分東、西、北路同時出擊日軍。桂軍新編十九師五十五團負責擊退來自奇靈、小董方向的日軍,占領東路各大山頭,特別是與日軍在大路嶺激戰,擊斃日軍100多人。桂軍新編十九師和一七五師各下屬其他部隊,也對從小董方向和大塘方向過來的日軍進行夾攻,在東框、奇靈一帶逐山爭奪,激戰兩天,各路部隊進入大塘、那曉一帶發起全面攻擊,日軍無路可逃,被我軍殲滅。1940年10月末,第一七o師、桂軍新編十九師進人大塘一帶追擊南逃日軍,11月收復南寧,日軍大部第一次被趕出廣西。
收復南寧后,1940年末(天氣已經轉涼)至1941年4月,桂軍新十九師五十五團駐守南寧整編(師長黃夢年接任,團長記不清),承擔南寧的治安維護和防御工程建設,首府核心區由憲警把守,軍隊負責在外圍設卡,檢查各路入城人員,修筑機場、戰壕等防御工事。我是在長堽嶺、津頭、埌東、埌西一帶參加防御工事建設,當時這一帶還是丘陵山坡,樹林野草叢生,還看見到處都是墳墓。由于受到日軍的燒殺掠奪,當地群眾有田不能耕,有房不能住,有米不能炊,群眾四處逃難避戰,生活十分貧苦,多是以紅薯、南瓜充饑。在軍餉沒有保障和沒有機械的條件下,軍官經常給士兵訓話打氣:“弟兄們,目前我們的困難是暫時的,等到日本被打敗趕出中國后,我們的好日子還在后頭,等領導檢查以后,我們就有好日子過了!”將士官兵在修筑壕溝和修建機場等工地上,士兵不怕苦不怕累,安扎在工事附近,有的是搭建帳篷露營,有的是借住農家。同時,操練訓練也是十分嚴格認真,可是軍隊生活十分艱苦,有時也出現后勤供應不上的局面。為查檢桂軍軍情和提高桂軍軍餉,當年秋天,國民革命中央軍委由重慶派出檢閱團,在南寧舊機場舉行檢閱桂軍閱兵儀式,以考慮桂軍的軍餉分配和物資供給問題。檢閱時全軍列成若干方隊接受李宗仁、白崇禧等高官檢閱,在隊列檢閱完畢,就進行抽查考試,當時我好緊張,害怕被抽到。后來,一個來自東北的士兵被抽考,他來自五十五團六連。他依照檢閱下達的命令,指揮自如,有條不紊,樹立了桂軍的軍威和形象,軍餉得到了提高。
抗戰時期,全軍傳有“廣西部隊吃得苦耐得勞,英勇善戰”的佳話。1941年4月至1944年4月期間,桂軍新十九師五十五團受命從南寧轉向廣東、湖南等地,主要任務是筑建防御工事,建設維護機場,飛機跑道等應對日軍進攻的防御工事。1941年4月從南寧北上到達柳州,在柳州駐守和建設軍用設施3個多月,主要負責柳州機場的內衛勤務,防守柳州機場安全,保護美國“飛虎隊”的戰機。到1941年7月,又從柳州坐火車途經桂林開赴湖南衡陽,途中到達桂林火車站時,駐守在桂林的部隊已經做好了飯菜。在吃完飯后部隊就地更換了由美國援助的武器,上了火車奔赴衡陽,參加集中訓練,修筑防御工事。
1942年3月,部隊又被調往廣東韶關一帶維修鐵路5個多月,主要負責維修韶關到廣州的鐵路,確保鐵路暢通。平常部隊駐扎在鐵路沿線的農家或搭建帳篷宿營,主食是糙米、野菜、茶油,晚上照明用馬燈、汽燈,每次警報拉響,營地就迅速關掉照明,謹防暴露部隊蹤跡,生活過得十分艱苦。在修建機場、建設鐵路的工地上,白天塵土飛揚,夜間燈火閃爍,日夜不停。人群像螞蟻搬家一樣,成千上萬,軍民抗日情緒高漲,運輸車、手推車、牛車、馬車、籮筐、鋤頭、鐵鍬、扁擔遍地都是,人人忙個不停。當時我們建機場或飛機跑道沒有壓路機,就仿造碾米的碾子,做成一些巨大的石碾子來代替壓路機,上百個軍人和民工拉著碾子來回不停地壓路。在鐵路鋪石線上,軍民齊心協力,像犁田一樣先將碎石鋪平,然后架軌。工地自然環境十分惡劣,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因病或勞累死在工地。特別是在修建鐵路的工地上,到處是崇山峻嶺、湍急河流、高山深峽,困難重重,還經常遭到敵軍轟炸,不少軍民或技術人員在工地或測量工作中遇難。
保衛衡陽,桂林負傷
1942年8月,部隊又被調往湖南洞庭湖地區,增援華容縣、漢壽縣、益陽縣的防守。部隊駐扎在毛(茅)草街一帶,主要是負責防御工事建設、訓練和維護治安,不在正面戰場作戰。部隊在駐守湖南洞庭湖地區期間(1942年8月至1943年11月),日軍對洞庭湖地區的幾個縣的平民區進行慘無人道的轟炸和掃蕩。大概在1943年3月(具體日期記不清了),日軍派出六七架飛機轟炸湖南華容縣梅田湖鎮,投下40多枚炸彈,并用機槍輪番掃射,炸死和射死當地平民不計其數,大量民房被大火燒毀,全鎮變成廢墟。之后,日軍就向華容縣城突進,占領華容縣城,把縣城周邊的民房、學校、祠廟、谷物全部焚毀,搶走耕牛和民眾物品無數。5月,日軍在漢壽制造大屠殺事件,平民罹難,被掠奪的牲畜和糧食無法統計,機關癱瘓、工商停業、學校停課,縣城滿目凄涼。日軍在華容、漢壽、湘陰、益陽等地燒殺、擄掠和奸淫婦女,無惡不作。為逃避日軍的瘋狂侵略和掃蕩,當地村民被逼逃往深山密林或巖洞里躲藏,其中因疾病、饑餓而死的人很多。
1943年11月,洞庭湖地區的華容等縣淪陷,我軍即轉入常德,與日軍在常德縣開展激烈作戰,我軍英勇作戰,取得常德保衛戰的勝利。但是,日軍放棄常德南逃,集結兵力南下,意欲侵犯長沙、衡陽兩座城市。我軍采取游擊作戰的方式,沿路阻擊日軍南下,但無法阻擋日軍的瘋狂勢頭。
1944年4月,日軍攻陷長沙,立即侵犯衡陽,由此拉開了慘烈的衡陽保衛戰。1944年6月,桂軍新十九師五十五團、五十六團、五十七團(軍長黎行恕、師長羅活、團長張宇)奉命增援防守衡陽。我軍一進入衡陽,我看到大量難民由長沙涌人衡陽,餓死、病死、被日軍炸死的百姓不計其數,空氣中充滿毒氣味和尸體腐爛味,城里城外血流成河,死尸遍地……為阻止日軍攻進衡西,第十軍想炸毀衡陽大橋,但還有幾萬難民還未過橋,十九師有一名連長上橋請求暫緩執行得到同意。在老百姓過完橋后,桂軍新第十九師迅速過橋,當晚我軍炸毀大橋,阻止了日軍進入衡西。桂軍新十九師五十五團、五十六團、美國飛虎隊、第五軍對乳(雨)母山日軍進行攻擊,戰士官兵誓死攻下乳(雨)母山,個個帶足爆破器和手榴彈,全部輕裝,以班為隊,相互掩護,向日軍火線躍進。日軍外圍火力封鎖不嚴,我軍各個主攻營連迅速越過日軍的視線,接近乳(雨)母山腳。當進攻到半山腰時,日軍在暗堡中猛力開火,火力十分兇猛,就像狂風暴雨一般,我軍戰士官兵只好匍匐在山林凹溝地里,槍炮擊碎的泥土、石塊四面飛濺。這時美國飛機繞著乳(雨)母山頭盤旋,向日軍轟炸,日軍措手不及,我軍趁機再次發起猛攻,奪取了日軍的碉堡和陣地。日軍負隅抵抗,我軍戰士官兵傷亡數十人,但還未奪取據點,戰士官兵滿懷悲憤,愈戰愈勇,頑強攻克了山頭據點陣地。可是,硝煙彌漫中,配合增援我軍的美國飛機迷失目標標志,分不清敵我,向山頭狂轟濫炸一陣。將士官兵與日軍隨之展開激烈肉搏,戰斗一直打到天黑,全線陣地才逐漸平靜下來,傷亡慘重,能從陣地幸存歸來的戰士,個個衣服破爛不堪,血跡斑斑,傷痕累累。凄涼的夜晚,死氣沉沉,戰區各線均已被日軍襲潰,戰局陷入絕境之中,濃濃的火藥味和血腥味充滿整個戰場。直到天亮,五十五團才找到大部隊。可是,十九師已被日軍南下繞道包圍,在兩個保安團(連)的協助下,才得以突圍,十九師傷亡慘重,被迫退回全州北部休整。
歷時40多天的戰爭,衡陽全部淪陷,部隊全被打垮,日軍也慘遭重創,傷亡巨大。在激戰的40多天里,我軍缺乏糧食供應,缺乏子彈槍支,缺乏藥品。特別是日軍慘無人道轟炸平民區,轟炸了糧倉,士兵和平民不得不用已經燒焦的大米煮成飯粥,沒有什么蔬菜供應,許多戰士只得放點鹽水泡飯吃,戰線上的大米、蔬菜等物資十分匱乏。我曾經靠吃山上的野菜、水塘中的浮萍和水葫蘆為生。部隊后勤物資沒有保障,戰士營養不良,身體被拖垮;受傷的士兵無藥治療,因為傷口化膿,潰爛感染,部分受傷的士兵不治身亡。除了軍隊士兵,無米可炊的平民也餓死、病死遍地。
1944年8月,在衡陽失陷后,日軍即攻進桂林全州縣黃沙河一帶。桂林的北大門全州被日軍攻破后,桂林危在旦夕,全城驚慌失措,市民群眾紛紛逃難。軍政當局命令桂軍新編十九師各個團、營、連,從黃沙河一帶南下調出桂林,不與日軍作正面激戰。部隊在調出途中,經常遭受日軍飛機炸彈轟炸,加上將士元氣受挫待整,武器落后,經常被日軍伏擊,只與日軍開展游擊作戰,戰斗停停打打,戰局對我軍十分不利。深居老林的當地民兵組織,對日軍十分憤恨,積極參加到頑強阻擊日軍的戰斗中來,他們熟悉山勢、地形、道路情況,戰斗打法靈活,殲滅日軍無數,給予日軍有力阻擊,在當地民兵組織和游擊隊的掩護下,軍隊有效化解阻力,化危為安。
在興安縣境內的一次游擊作戰中,我發現日軍目標,即起身準備射擊,可在眨眼瞬間被日軍擊中右手的小指和無名指的上根部分,子彈從我的右手穿過,血流淋漓,筋骨被打斷,團連領導立即組織衛生員給我療傷,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鋼槍,被送進靈川縣境內的甘棠渡軍醫院。
至今,我已離開部隊70年,仍十分懷念那浴血奮戰的戰斗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