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摧毀一個普通人

“我的心渴望一種更加驚險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變遷——變遷和無法預見的刺激，我是準備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滿布的海灘的。”

吳夢莉，非典型巨蟹女，喜歡動漫和電影，中度絨毛控，重度顏控和聲控，小寫手一枚。曾獲第十二屆“全國中小學生放膽作文大賽”大學組特等獎和第十三屆“全國中小學生放膽作文大賽”大學組一等獎，著有長篇小說《外星人同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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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1點37分。

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屏幕右下角盡責地顯示時間，提醒我該早點休息。而另一邊，書桌上散落著沒吃完的零食、打開的外賣盒以及未開封的新書。

我佝僂著背，如同泥塘挖藕一般，將注意力從未看完的小說中轉移，敲下了這段文字——這是我的假期第7天，卻是我被摧毀的第103天。

人是如何被一步步摧毀的？這大約是我在步入社會后思考最多的一個問題。那時候，我尚年輕，有一往無前的勇氣以及毫不遮掩的野心。我無法理解身邊同事的狀態，他們頹唐又荒謬，敷衍地對待工作，只有在看爛俗的綜藝節目時，才會發出悶悶的笑聲，仿佛一場久治不愈的咳疾。

奧爾德斯·赫胥黎在《美麗新世界》中提道，“人們感到痛苦的不是他們用笑聲代替了思考。而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笑，以及為什么不再思考”。

刷一次微博，27分鐘；看一集電視劇，42分鐘.看一段小視頻，2分鐘；翻看音樂下面熱門評論，9分鐘……空氣中好像潛伏著一只貪食的巨獸，一口一口地吞噬著屬于我們的時間：咔嚓，咔嚓，日子斷成了虛線，而我們依附其中，茍且偷生。

我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完一本書了。在習慣碎片式閱讀之后，如何閱讀10萬字以上的作品便成為一個大難題。半年內。我零零散散買了近10本書，它們靜靜地躺在我的書柜里，仿佛被遺忘的荒島，里面埋葬著所有年少輕狂。

可我還是在教讀者們保持閱讀，我告訴他們，學習是終身的事，永遠不要停止思考。這些話都是真的，它們也是真的令我感到羞恥。

每到黃昏的時候。小區門口都會有各式各樣的手推車，攤販們用昏黃色的燈光撐起搖搖欲墜的夜，叫賣聲和招攬聲混雜著，是真正的煙火人間。其中有一對賣涼面的夫妻，他們的女兒在讀小學，我每次過去，都會看見她在小板凳上寫作業，眼眸漆黑，燈光倒映于其中，一片星海斑斕。

因為對未來充滿希冀，所以她就是光。

2

17歲那年，我開始試著寫一些故事。戴著高禮帽的兔子，夜間會變成海洋的小鎮，還有和流星雨一起遷徙的貓咪……這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將我從現實的沮喪之中拯救出來的同時。也將我的成績拖累得亂七八糟。

老師曾毫不客氣地扔掉我的筆記本，說，你這種情況，難道還想成為第二個韓寒嗎？

不是的。即使是現在，我依然能夠想起當時的心情：我并不是因為熱愛而去寫作，僅僅是為了逃避而已，逃避自己的不甘心。我沒有目標，沒有野心，甚至不知道化學試卷的滿分標準……上課時，一個人枕著胳膊沉沉睡過去，汗漬浸濕桌子上的試卷。心底一片悵惘。

逃避可恥但暫時有用，遺憾的是，人生不能一直逃下去。

遂收斂了悲春傷秋的情緒，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備戰高考。每天起床的時候，能看見暗藍色的云絮，倨傲散漫，像李白寫的詩歌，也像昨天不及格的物理試卷，而我低著頭沖進冷風中，背后是一點點變得清透的藍色，仿佛整個天空在我的背脊上蘇醒復生。

“下次模擬考要進前200名”，或者“要考上好的大學”，又或者是“要過上好日子”，我在草稿紙上寫滿了類似的句子，有時候還會故意把這些話放在顯眼的地方，自我感覺是在心上懸了一把锃亮的匕首。

少年與劍。無論何時，這都是我最鐘愛的故事，它喻示著一往無前。

3

前一陣子寫小說，主角需要經歷一些不好的事情，從心理上被摧毀，然后重建。我想了很久沒有頭緒，只好敲了編輯，問他，如何從心理上摧毀一個普通人？

他回答我，很簡單，夸他，讓他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適圈就好了。

醍醐灌頂。平凡，自卑，敏感，我是被人當面說“你不行的”也不敢反駁的家伙，是很容易在街上哭出聲來的家伙，是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很差勁的家伙……因為經歷過不好的事情，所以會沉溺于虛幻的美好中，將燭火當做太陽。

黑暗并沒有結束，我不能茍且地過完這一生。

“對于一個年輕人來說。如果他很早就洞察人事、諳于世故，如果他很快就懂得如何與人交接、周旋，胸有成竹地步入社會，那么不論從理智還是道德的角度來考慮，這都是一個不好的跡象。這預示著他的本性平庸。相反，一個年輕人對世人的行為方式感到詫異和驚訝，并且在與他們的交往中表現得笨拙、乖僻，則顯示出他有著高貴的品質。”

很早以前，在我剛剛開始寫作的時候，我不在乎它能不能賣出去，也不在意有沒有人喜歡我的故事，只是憑借一股傾訴的欲望來撐下去。再后來，我慢慢有了讀者，得到了他們的支持與贊美，文章卻因此變得束手束腳，稍有改變，便害怕他們不喜歡。

“就寫你擅長的就好了。”

“寫得不滿意有什么關系，又不是不給你稿費？你看這么多人寫得比你差。”

“不必去做最好的那一個，你只要保證自己不是最差的就好了。”

向我提出這些建議的人非常真誠，透著一股精通世故的機靈。他在三家雜志開設專欄，稿費不菲。他眨巴著眼睛，像炫耀糖果的小孩子一般，展示自己“井然有序”的幸福。而我點點頭，心里卻有一個角落，大聲地念著書上的詩句：

“我的心渴望一種更加驚險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變遷——變遷和無法預見的刺激，我是準備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滿布的海灘的。”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