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就很美

愛末

我們彷徨失措，我們不知歸途。可我們一定要相信，這條路的盡頭是要靠自己走才能到達的，無論身騎戰(zhàn)馬還是持劍天涯，勿忘初心.就一定能找到想要的方向！

一

當我準備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掙扎著無數(shù)種復雜的聲音，因為迄今為止，我也仍然沒有活成自己滿意的樣子。我遲遲不敢動筆，靈魂深處卻仍有一些聲音在告訴我：大膽去說些什么吧，哪怕做一個反面教材，也起碼能為正在前行的少年們當一個“錯誤的標桿”。

為什么要把“錯誤”這樣的字眼扣給自己？因為，從小到大，我的想法似乎都像是謬論一般。在學生時代，我并沒有把自己擺正在學生該有的位置，不愛學習，個性張揚，把逃課翻墻當作娛樂消遣是中學生涯自認為最肆意妄為且無拘無束的日子。每天翹了課，躺在校門后的小樹林里看著太陽的光影透過綠色的樹葉形成斑駁的色彩。沒有人知道我這樣做的意義。包括我自己。

我很叛逆。這大概是從父母離異后兩人都疏于管教我而造成的。其實現(xiàn)在回頭看，我自己也很清楚，曾經(jīng)身體里滋長出這樣叛逆的藤蔓，不過是因為得不到關(guān)注。但那時候的我并不明白，面對老師一次次的單獨談話，以及同學之間交頭接耳的碎語。我的選擇就是一次比一次更加妄為。但實際上，我過得并不快樂。

這種不快樂不是因為被老師批評、被旁人指責。而是我的所有舉動都違背了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我不愿意被當作這樣的人，可我的做法卻與之大相徑庭。日積月累，在同學們勤懇地飽讀詩書充實自己時，我的生活卻背道而馳。成績下滑得愈來愈快，對與學習有關(guān)的所有事物提不起一點兒興趣，面對責罵越來越充耳不聞，整個人顯得極其厚顏無恥。

直到，在某日逃課后閑來無事時，我機緣巧合地誤闖進一個畫室。

夏季的風是燥熱難耐的，樹葉的綠濃得讓人吃驚，而畫室的大門就這樣敞開在一棵棵大樹旁，放眼望去，里面的墻面上畫著各式各樣生動形象的恐龍圖案。綠野仙蹤？這是我對它最本能的印象，也是打開我內(nèi)心好奇的鑰匙。我大膽走了進去。

光透過窗戶落在一排排白色石膏靜物上。分明的明暗交界像讓時間停頓了下來。坐在板凳上的學生都出奇的安靜。畫室里只能聽見鉛筆在素描紙上細細碎碎的聲響。我被眼前的畫面震撼——這場景突破了我當下所有的認知和想象。我在心里感嘆：太美了！

外面，植物環(huán)繞著畫室，讓一切富有生機，而畫室內(nèi)的所有人，都安靜而認真地描繪著自己的憧憬。這一切都美得讓人覺得極不真切。這樣的畫室，這樣的氛圍，這樣的場景，在我16歲那年，真真切切闖入了我的生命中。

我的突然出現(xiàn)并未打破這幅美好畫卷，沒有人過多注意我的存在，直到一個穿著簡單T恤的男人走到我旁邊。他一開口就是：“逃課的？這前面有個網(wǎng)吧，你是不是找錯了？”這樣的開場白讓我無言以對，但意外的是，我沒有絲毫的尷尬，回應他：“是逃課，但我不是找網(wǎng)吧。”“那你不是專門跑來學畫畫的吧？我可不信。”

的確如他所料。我只是恰巧經(jīng)過?？杀凰@樣一說，我又想，我逃課的目的在哪兒？如果只是單單為了逃課而逃課，那這樣做的意義又是什么？于是我大膽地問道：“那我能來學畫畫嗎？”他盯著我良久，樂呵呵一笑：“可以啊，第一個月不收學費。中午過后開門一直到晚上課程結(jié)束，隨時都能來畫畫?！?h3>二

后來，我才知道這個男人就是畫室的負責人，姓高，畫室里的學生都叫他高老師。當初，他認為我一定堅持不下來，讓他意外的是，之后的整整一個月，我?guī)缀醵寂菰诋嬍依铩ｋm然我不愛念書，經(jīng)常翹課，可我的確沒有其他事可做，因此愿意在這里安安靜靜地練一張素描，哪怕只是簡單的正方體，我都可以反復地畫。這樣的行為讓高老師感到意外。

一個月過后，他找我深談了一次。

“喜歡畫畫嗎？”

“不知道。”這是實話，我不打算騙他。

“那你說說，不喜歡為什么要來這兒？”

“我不知道去哪，逃課是真的，但逃課以后要干什么我從來沒想過，我經(jīng)常逃了課跑到學校后面的小樹林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意義在哪兒。后來就發(fā)現(xiàn)這了，我覺得有個事干，挺不錯的，而且，這件事兒我一點都不煩?！蔽胰鐚嵒卮鹚?/p>

聽我說完，他想了想再說：“那你想過考大學沒？”

“大學？”我的雙眼瞪大了一圈，“你恐怕不知道，我在年級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考大學，想都不敢想……”

“哈哈，我小時候那會兒，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差勁。來，我?guī)憧磦€電影?！?/p>

重返畫室，他在筆記本電腦上打開了自己收藏的很多電影。而那天我們看的，是周星馳的《喜劇之王》。我想，如果要回憶過往，挑選出那些“刷新”自己人生的經(jīng)歷，這一天一定是最耀眼的存在。

電影畫面被老師切到尹天仇在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的房間面對鏡子那一刻，鏡子中是其黝黑而光亮的瞳孔，鏡子外貼滿了不同人物的海報。高老師問我：“你知道墻上貼的是什么嗎？”我知道他這樣問，顯然不希望我回答出“是海報啊”這樣的答案。我聳聳肩，搖了頭。他盯著我，堅定地說：“是夢想。是尹天仇這個小人物執(zhí)著的堅持。當然，也是我們看似平凡的普通人內(nèi)心深處對夢想最熾熱的渴望。你應該不明白我在說什么，接著看電影吧！”

我沒有反駁高老師，但他的話的的確確影響了我后來的高中生活。那部電影我回家后反復地看了無數(shù)次，直到被“夢想”兩個字徹底敲醒——我想考大學。

那時的我，并不清楚這份執(zhí)念對往后的人生有怎樣的影響，但我清楚，我不愿被人“否定”，不愿讓任何人輕視我自己決定的路。下了這樣的決心以后，我便匆匆來到畫室，推開門那一刻，高老師正在帶高三的學生練習色彩靜物。蘋果的紅，橘子的橙，一切都鮮艷而美好。我靜靜等待高三學長們下了課，然后鄭重地對高老師說：“我想考大學?！备呃蠋熆粗?。笑了：“考大學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薄拔抑溃心銕臀遥矣行判摹！?/p>

自此，他成為我高中生涯最感激的恩師，也是我人生道路里第一盞指明燈。當然。后面大段大段枯燥的歲月是艱難而痛苦的，但無論遇到多少險阻，那時的我都會拼盡全力地闖過去。這個階段，仍然有無數(shù)質(zhì)疑嘲諷的聲音徘徊在耳畔，可我已經(jīng)把它們視為一種動力，讓我更為堅韌，讓我在想要放棄時咬牙選擇堅持。

高中畢業(yè)。我如愿考上了一所二本師范院校。

的確，這樣的結(jié)果不能成為我炫耀的談資，卻讓我成功走出了自我否定的泥潭。

三

上了大學以后的我，總覺得頭上有一道無形的光環(huán)。我能理解自己那時有些自我膨脹的心態(tài)。但實際情況告訴我，這是錯的。

我的目的是考上大學，我已經(jīng)考上了，所以今后的路對我而言又變得未知、迷惘。我仍然翹課，相比于從前的確少了，但我依然不知道學習的意義。師范院校，顧名思義就是出了校園后為人師表。而我，不喜歡老師這個職業(yè)。為什么不喜歡？第一，我沒有辦法循規(guī)蹈矩地給下一代講條條框框的大道理；第二，在我看來，我的專業(yè)知識是沒有辦法達到傳授水平的，當然我不愿意去努力達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不是我的興趣所在。

于是，我在迷惘中又再次開始放任自己。

很多大學生有一個通病，就是沉迷于網(wǎng)絡(luò)游戲，包括我。電子競技類游戲腐蝕了我的現(xiàn)實生活，占據(jù)了我絕大部分時間。結(jié)果就是我的作息開始顛倒，不參加積極而健康的體育運動。

回頭想，那段日子實在叫人后怕。

還好大四有實習安排，才讓我慢慢地從網(wǎng)絡(luò)世界走出來。

實習地點在偏遠山區(qū)，手機信號很差，更別提網(wǎng)絡(luò)……那種環(huán)境實在可以算得上封閉。我和同班同學就在那的學校里當老師，身兼數(shù)職。因為太過落后，所以身為美術(shù)專業(yè)的老師需要擔任體育、音樂甚至是數(shù)學、語文、英語這種大課程的老師。而大家都知道，藝術(shù)生的另一個標簽就是——文化課差。

當時我被分配的課程里卻有數(shù)學……嗯。身負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讓我沒有辦法不去好好琢磨教案，想用最簡潔的表達方式來讓學生接納更多知識。這些東西自然沒有打游戲過癮，不只不過癮，甚至比高考時的枯燥復習還要使人困頓。我不僅要讓自己接納這些知識，還要想辦法把這些在我腦海里的東西傳遞到學生們的腦子里。我不止一次有過“我受不了了”的想法，可實際呢，出了校門，馬路上連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我又能怎么辦呢？我甚至連找個小餐館喝一杯悶酒的地兒都找不到……上蒼簡直斷掉了我所有的退路。

人還是要學會認辰的，畢竟這件事兒上，認辰絕對是好事。耍脾氣不干了事小，承擔的責任不僅是自己的學分、學位，還有自己已經(jīng)帶了小半學期的學生，如果耽擱了孩子的學業(yè)，這就是不可饒恕的罪孽了。算是自我寬慰吧，總之那么扛著扛著，實習期就過去了。

剩下的日子，面臨畢業(yè)。這絕對是人生經(jīng)歷里一段考驗意志力的階段。走出校園，邁入社會，人生就全靠著自己了。找工作時各處碰壁，家人關(guān)切的慰問聽到自己耳朵起繭。城市中心富麗堂皇，而我卻租住在一個破落的單間。教育培訓機構(gòu)老師、文員、經(jīng)理助理，諸如此類的工作我換了又換，可始終明確不了內(nèi)心想要的方向。

仿佛日子會這樣沒有盡頭地糊里糊涂地過下去，一生便潦草結(jié)束。我實在不敢想，這簡直就在混日子??！我的愛好呢？我的夢想呢？我對人生的無數(shù)未知呢？它們都去了哪兒？

四

終于，我回到了家鄉(xiāng)。在我看來，這是對現(xiàn)實的妥協(xié)，是功敗垂成，是丟盔棄甲。但我也知道，這還只是我“夢想”的開始。

我開始坐在電腦前記錄我對這個世界的見聞，從投稿、退稿中不斷磨煉自己。我翻閱更多的書籍，查找更多想要了解的資料。直到有一天清晨醒來，郵箱里靜靜躺著一封稿件錄用通知。那一刻，仿佛身處于浩瀚宇宙中渺小的自己，終于被人認可，仿佛我在閃爍星河中也有了自己的話語權(quán)。那種滋味比任何一刻都要美妙。它與收到高考錄取通知書時的興奮不盡相同，讓我有了更多的力量在寫作的道路上沖刺下去。

我依然記得坐在電腦前敲著鍵盤的自己，被媽媽苦口婆心地勸說：“不要做夢學人寫作了，怎么總是異想天開呢？”我也依然記得深夜里我不斷反思著我這樣的選擇到最后是否還是會徒勞無功。當然，到現(xiàn)在，我也會收到大量的退稿郵件。可我永遠忘不掉，在我拼命堅持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時，那封給予了我強大力量的過稿郵件。我還有什么理由放棄呢？

最痛苦的日子是每天在家像個寄生蟲一樣“啃老”，拼命努力依然得不到認可，可我硬著頭皮以一種死不認輸?shù)亩分景玖诉^來?，F(xiàn)在，稿費依然不足以成為我的強硬鎧甲，但我很清楚地認識到，我該如何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現(xiàn)在的我，時間顯得極其充裕，沒有靈感或者寫不出東西時，我便會去常去的咖啡廳里研究裝潢，也會和老板一起研發(fā)新品飲料，時光過得悠然而愜意。沒有讓我煩躁壓抑的朝九晚五，更沒有每一天睜眼便要跟時間賽跑的勞累與困頓。我很欽佩那些走入社會西裝筆挺的上班族，也很崇拜那些本科畢業(yè)決定考研再讀博的朋友，可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不一樣的選擇，而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羨慕過他們。

我依然有夢想，有對未來的追逐。我想在這座三線城市開一間獨一無二的書店，有大量的紙質(zhì)書供所有進來的人閱讀，讓他們沉寂在文字的海洋里，他們也可以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喝一杯濃稠的咖啡。又或者只是單純地跟我聊聊天，我們分享著彼此的見聞，以及對這個世界不同的看法。這對于我而言，是一件多么有意義且富有生趣的事情呀！所以，我一定不會停筆，哪怕，只為了做一個對自己人生的記錄者。

當然，依然和開始一樣，我沒有辦法定義自己這段人生經(jīng)歷，但我清楚，任何人都一定會面對人生的迷惘路，那段路程像暗下來的天，像一望無際的海。我們彷徨失措，我們不知歸途。可我們一定要相信，這條路的盡頭是要靠自己走才能到達的，無論身騎戰(zhàn)馬還是持劍天涯，勿忘初心，就一定能找到想要的方向！

最后，想用《喜劇之王》里的一句臺詞做一場收尾。

“天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不會啊，天亮了就很美?！?/p>

編輯/梁宇清